赤西上师早已等在了这里,虽然云卓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里诺桑如此近的地方,但无疑这里是个僻静的地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个孤岛上浓密森林中的木屋。
赤西也听说了穹隆银城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叹气,没有责备也没有感慨,只是担心云卓会因此遭到一些轮回的报应,但他只把担忧藏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
隆冬季节是安静的、宁静的,云卓在这个孤僻的小岛上,反而放宽了视野和心情,她跟赤西努力地研学医术,不觉已是冬末春初。
赤西上师已经去了外象雄的戈人部落,那里的王子每年春天都会犯哮症,需要他的治疗。云卓并没有跟他前往,而是留在小岛上继续阅读、背诵医书。
这天傍晚,院落里只剩下懒洋洋的春晖和尴尬的沉默,云卓捧着一杯草药茶默默地想起自己与赤西临行前夜的对话。
“你认为人为什么会生病?”
“这个嘛……书简上说,病人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精气不足,一种是精气过盛。前者称为虚症,后者称为实症。具体到治疗也有所不同,虚症要补,采取的是激发气血的方法,而实症要泻,以便排除体内淤积的恶气。”云卓答道。
“不错!不过,这还并非全部。即使是相同的病,对于有些人有效的药却不一定适合另外的人,有时甚至还有害。就拿吃饭来说吧,同样的饭有的人吃了可能起风疹,而有的人吃了可能安然无恙。人天生就有五脏六腑的虚实之分,根据虚实不同,病情的发展也就相应地有所区别。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得了相同的病,也要根据原因和病情不同而开不同的处方,是这样吗?”
“对。人的身体各种各样、千差万别,必须根据天生特性的不同,与自然相疏通。所谓的治愈疾病,其实就是打通人体内部被堵塞的与自然的疏通之路。”
“可是,五脏六腑的虚实因人而异,我们怎么加以判断,并进行准确的治疗呢?”
“这个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将来你自己去领悟吧。因为与医术相关的理论搀杂着各种假说臆断,孰是孰非还很难说得清楚,只能依据病人的病情好转与否来做出判断,并且也只能在治疗大量病人的基础上积累经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赤西一边低头分检药材,一边说:“人如果太执著于某种情感,往往会引起命运和健康的变化。愤怒和憎恶日积月累,首先会伤害肝脏,接着可能引起脾脏和胃肠的疾病。因为五脏六腑既是各自独立的生命体,也相互作用,互为影响。与人恩德也即与己恩德,也是同样的道理。”
与人恩德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自己憎恨的人呢,岂不是难上加难吗?想到这里,云卓有些烦闷,放下茶杯,走了出去,坐在小岛边的一块礁石上。难得的清净,因为洛洛随格桑去玛旁雍错打水去了,现在只有云卓一人望着已经融化成幽兰色的湖水逐渐变暗。
这么静谧又有些凄凉的夜晚,云卓不由得哼起歌曲,压根儿没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一直绕着她身边的鸟鸣声停止了,除了流水声之外,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就连身边的空气,也酝酿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啊!”正当云卓低头看向湖水的时候,她忽然惊呼一声,发现到原本幽兰澄澈的水面,现在居然染上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云卓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连忙俯下身,用手沾了些许湖水,她瞪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红色的液体,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
是血!有人受伤了吗?云卓的脑海中方闪过这个念头,跟着就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甚至不用回头,就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背后。
“是谁?”她没有回头,而是慢慢地将手擦干,等待逃跑的最佳时机。
没有人回应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还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这里从来没有外人出现过,那么,在她身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云卓鼓起所有的勇气,想回过头看清楚背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在云卓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听见一声低吼,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事物,下一秒,她的四肢泛起剧烈的疼痛感,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掉进了冷冽的湖水中,打碎了湖面上倒映的红色月亮。
“啊!”是一头雪豹!从湖水中冒出头的云卓睁大双眼,看到了一只雪豹站在自己刚才坐过的礁石上,低头看着自己。
空气像是被凝结住地紧绷着,云卓耳边除了可以听到流水声之外,她还听到了雪豹咚咚的心跳声。奇怪的是,雪豹并没有后续的动作,只是以一双灰色的眸子盯视着她。云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被这头雪豹当成晚餐,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这头凶猛的野兽,湖水的冷开始侵袭自己的身体。
“灰色眼睛的雪豹!”仔细一看,云卓错愕不已地开口。这一只雪豹居然有一双灰色的眼睛,而更诡异的是,这一双眼睛美得像是夏日夜晚的雪蜂,又像是银色的宝石,像极了她曾经看过的一双眼睛……雪豹仍旧以一双灰色的眼睁盯着云卓看,而且还带有一丝惊愕,既而失落、痛楚。一人一豹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滴滴湿热的液体顺着雪豹的躯体,滴落在礁石上。
“你受伤了!”云卓惊呼一声,原来刚才染红溪水的就是它的血。
像是在回答云卓的问题,雪豹忽然发出了悲愤的吼叫声,跟着“咚”的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云卓费力地从湖水中爬到岸上,无法顾及自己的湿漉以及寒冷,仔细地打量昏迷的雪豹。在象雄茂盛的森林里,她也曾经看过雪豹,但在这里并没有看过,而且还是灰色眼睛的雪豹。
他有一身色泽光亮的皮毛也是湿淋淋的,看来它是游水过来的。云卓弯下身子,这才发现到雪豹的腹部插着一枝断箭,看样子它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不知道因为什么,云卓想为它治疗,是那双灰色的眸子?还是那惊愕又痛楚的眼神,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它柔软光亮的毛皮,最终决定为它疗伤。
云卓先跑回木屋,取了些曼佗罗花粉,拍在雪豹的鼻子周围,也掰开它的嘴,放了一些进去。又拿了粗布蒙住它的眼睛,然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它放在毡毯上,再把它拖到15米外的木屋里。
她先以毛毯裹住雪豹不让它的体温下降得太快,跟着将药草覆在它的伤口上,再准备可以止血的药草,等到一切就绪,云卓深吸一口气,准备拔出它腹部的断简。
负伤的野兽是最危险的,微颤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断箭,云卓屏住了呼吸,双手用力一拔,使劲地将断箭给拔了出来,血也飞溅了云卓一脸,热热的、腥腥的。
雪豹在剧烈的疼痛下醒了过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云卓怕它跳起逃跑,扯裂伤口,根本没有想到害怕,就扑上去抱住它的头。
所幸她让雪豹服下的药粉发挥了功效,雪豹在发出那一声怒吼后,头再次软软地垂在云卓的怀里,跟着又陷入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