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凌缓缓将锦帘放下,低低噫叹:“这两年,我们也太招摇了些。若再落人口舌,只怕也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我叹了口气。
功高震主,备受猜忌,原是意料中事。怎样释去君王疑心,又得费一番思量。
此地到北都,一路俱是宽阔的官道,马车向前行去,越行越快,前面锦帘上一对精绣的白虎晃动着,抬足欲奔的姿势看着好生踌躇,不知是打算奋勇进击,还是打算掉头逃去。
相思问我:“娘亲,什么是狡兔死、走狗烹?”
我答道:“就是说,山里的野兔都给捉完了,帮捉兔子的猎狗没用处了,可以宰了猎狗煮汤喝了。”
相思吓了一跳,叫道:“为什么要宰来吃?自己家里养的狗,不是自己的家人一样吗?怎么会舍得宰来吃了?”
我叹道:“可狗毕竟是狗,不是自己的家人。活着浪费粮食,还得担心误咬到自己家里人,不如宰了清净,还可一快朵颐。”
相思却还是郁闷,愤愤道:“怎么着也不能把猎狗宰了呀!假如有没捉干净的野兔呢?假如别的山里又跑来了野兔呢?”
我心里一动,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没错,我瞧着这猎狗呀,还着实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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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北都东门,马车忽然顿了顿。
我掀开帘子,便见前方城池巍峨,如山矗立,悄无声息的挡住了城内繁华热闹的千街百衢和气势恢宏的楼阁殿宇。
司徒凌稳稳坐于他那匹被称“乌云踏雪”的白足黑马上,正略俯着身听马下一人禀报着什么。
片刻后,他拨转马头,走到近前向我说道:“晚晚,神策营那边出了点事,我先过去瞧瞧,晚点再去府里看你。”
我问:“谁在闹事?”
他治军素严,京城这边又在天子脚下,更是谨慎,安排的部属无一不是谨慎机警之人,断不会在秦家出事之际无故闹出什么动静来。
果然,司徒凌答道:“神策营的右卫将军和神策营的人闹上了,只怕又是有心人在挑唆。这时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得好,我去看下,先将他们安抚下来。”
这镇守京城的兵马,除了大芮皇帝直接控制的五千御林军,另设有神策营、神机营、和神武营,分别驻于西南大营、城北大营和东南大营,各有三千人马,俱是千挑万选身家清白的精兵强将。
其中神机营目前由太子司徒永直接执掌,神策营、神武营分别由神策将军和神武将军执掌。现在的神策将军正是司徒凌的心腹亲信;而司徒凌自前年奉旨前去平定晁天王之乱,一直兼着镇国大将军一职,若是在京城内出事,说不准便给扣上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旁人不晓得秦家三公子秦晚是个女儿身,却晓得昭武将军秦晚和南安侯司徒凌情谊甚笃,也晓得司徒凌久久不曾娶妻,是因为早已聘下了秦晚的双胞胎妹妹为妻。秦家和南安候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明知现在的大芮正有人想方设法对付我们,忙道:“你快去吧,姑姑那边,我自有主张。”
司徒凌应了,领了人策马转道,奔往城南方向,却是身手矫健,身姿挺拔,丝毫不比淳于望逊色。
淳于望……
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消息,也许他真能侥幸存活下来。
但也可能早已死去,只是死于狸山,梁国朝堂没那么快得到消息,当然也没那么快宣布这消息……
忽然间心乱如麻。
我已经回到了大芮,回到了北都,回到了我原来的生活中,再度和司徒凌携手,配合默契如鱼得水地应对朝堂中的明枪暗剑,保全我自己,也保全秦家威名不堕,保全司徒凌稳稳立足于朝堂之上。
振臂一呼,从者云集,连司徒焕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我摸着相思柔软的黑发,心里想着,也许是因为她吧?
对着相思,我又怎能那样轻易地把她父亲抛诸脑后?
相思哪里懂得我满心的忐忑,见我待她温存,便咯咯笑着,直往我怀里钻,那样甜腻腻地撒着娇唤我:“娘亲,娘亲……”
我微笑,将她抱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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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回到秦府。
我穿着方便路上行走的褐衣缚裤,随意绾着男子发髻,坦然步入府中。
廊阁轩昂,台榭高筑,飞馆生风,重楼起雾。宏伟峻丽的正堂高悬着列代帝王钦赐的忠烈牌匾,府中下人屏息静气迎接我,无一不是华衣丽服,举止端庄,进退有度,并不比淳于望的轸王府差。
无一不在昭示着秦氏这将门世家的不世功勋,和福泽后代的百年富贵。
相思居然也能看得出来,气喘吁吁地跟在我身后,说道:“娘亲,这就是舅舅家吗?好大的地方,好像比我们家还要大些呢!”
“对,以后,你就跟娘亲住这里,直到……你父王来接你,好不好?”
“啊,好啊,最好父王明天就过来,我们住在一起……”
前面引路的管事闻言,惊骇地望向她。
我瞥他一眼,淡淡地吩咐道:“这是我在别处认下的干女儿,从此之后,她就是秦府的小姐。即刻去预备她的吃穿应用之物,一样不许马虎。”
管事低头应了,并不敢多问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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