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商量军防的调动,计议未来的战局……我设法联络到司徒凌安插在柔然军中的眼线,把那些消息都传了出去。”
“司徒凌要先救我出去,我不肯,传话让他替我报仇雪耻。后来……我烧了柔然粮仓,准备把自己这副肮脏破败的身体一齐烧了时,他领一队轻骑不要命地冲了过来,遍体鳞伤,只为告诉我,仇恨和屈.辱,他将与我一起承担。”
淳于望盯着我,脸色惨白,无意识地捻着指尖。
我的泪水,想来已在他的指尖凉透,风干。
我脸上的泪水也渐渐地干了。
我甚至向他笑了笑,哑着嗓子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觅尽名医为我治伤,“很多品阶很高的将领成了我的常客,然后一起领兵,大破柔然主力军。朝廷派了太子亲身过来阻拦,都没能制止我们坑杀五万降卒。他陪我一起去祭奠那个村落的亡魂,找高僧为他们超度,又把阿靖的牌位奉到宁寿寺。我每次回京都会去宁寿寺拜祭阿靖,他再忙也会抽出身来,安静地陪在我身畔……”
我终于大笑出声,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淳于望,你认为,我会有那个兴致,在阿靖的牌位前和司徒凌谈情说爱,求什么花好月圆?北都有多少的高僧,我们会巴巴地跑去宁寿寺去问什么成亲的好日子?”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仿佛透不过气,闪烁的目光已不敢和我对视,俊秀的面庞如满是裂纹的琉璃,堪堪欲碎。
他捏紧拳,身体颤抖着,忽仓促地站起,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会查明……”
他转身,逃跑般奔出了屋子。
往日高挑挺拔的素白身影,看起来竟如此地狼狈仓皇,甚至,浸透了夜色般灰暗的悲伤。
终究让他对那个“出卖”我的“芮国俘虏”起疑了。
他若肯费心好好查下去,必定会发现黎宏、软玉他们背后的人。他那里忙乱,也许一时便顾及不到我……
可这会是我说出这段往事的原因吗?
我无法细细梳理脑中凌乱如麻的想法,只觉倾诉一番丝毫不曾发泄出心头的烦闷,反像是某个旧疮被生生揭开般的揪疼难忍,内力恢复得再快也浑身无力,卧在床第间只是辗转反侧。
我无法制止,那些不堪的回忆,如车辘轱般吱吱嘎嘎地一路呻.吟,在沾灰惹尘中滚滚而过,一遍接一遍地重重辗压着我。
眼前来来去去,都是鲜血,刀光,有放大的惊恐的流泪的面庞,有逼近的狰狞的狂笑的嘴脸,苍白的天空,昏暗的帐篷,没完没了的屈.辱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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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后,也许只是一个很短的梦境以后,我似听到了相思细柔的声音。
我蓦地惊醒,遍体冷汗中,只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幅景象,是阿靖将一个新编的花环戴到我头上,红着脸向我说道:“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晚晚,我听着他们品评鉴赏我的身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
我想,我该告诉他,我也是。
可我正扬唇而笑时,那让内心充盈的满满的梦境在最华美最幸福的一刻嘎然而止。
我猛地坐起身时,额上脸上,尽是涔涔的水滴,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相思正从淳于望怀里向我伸出手,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鲜艳美丽。
“娘亲!”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哆嗦着手指拭去额上的汗,勉强逼自己从昏沉的梦境中振足了精神,说道:“嗯,不早了吧?你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相思便委屈,“我想娘亲了……”
淳于望担忧地望着我,闻言轻声道:“若你累得厉害,我便把她抱回去吧!”
我心念电转,接过相思抱到自己身畔卧着,说道:“她既喜欢,跟我睡也使得。”
这时相思却揪着我的枕头叫起来:“娘亲,你枕头怎么这么湿湿的?和我一样把茶盏打翻在床上了吗?”
我一怔。
淳于望已探手过来在枕上一摸,深深望我一眼,拿了另一只干净软枕为我换了,低低道:“晚晚,对不起。”
我拥着相思睡下,疲惫道:“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记不得。”
“你只记得恨我,像恨那些柔然人一样恨我?”
我不语,相思这晚只是微微作烧,虽然眼睛瘦得抠了下去,精神却好,闻言说道:“父王又在胡说了。娘亲对我可好了,又哪里会恨父王?”
我笑着拍了拍她脑袋,问道:“相思,那天你怎么知道有人想害娘亲?”
相思道:“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得娘亲突然就不见了,软玉带我找也一定找不到的,就很害怕。娘亲说过,如果你不见了,就是给人沉到池塘里去了。所以我就赶着去看一看了……”
我把她抱紧在怀里,叹道:“这里也只有你待我真心了!”
相思不解我言外之意,闻言已是得意,咯咯笑着往我怀里乱蹭。
淳于望凝望着我,欲言又止,默然退到桌边坐了,端了茶盏慢慢地喝茶。
那茶却是刚送进来的,犹自冒着热气。
我猜着他是不是不放心相思,预备在这里守上一夜,遂叹道:“多个相看两相厌的人在屋子里,叫人怎么静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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