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儿仿佛松了口气,紧绷住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拿了丝帕擤鼻子,眼圈一片通红。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十六儿抽泣着咒骂,“萦烟那个毒妇人,一定以为床上睡的是你!也怪我,那天不知怎么就那样困,把萦烟领你房中去就回自己房中睡了,害得四小姐……四小姐……”
仿佛有人将手伸进我的胸腔,握住我的心脏,在我眼前生生地捏得血肉迸裂,鲜血淋漓。
我疼到抽气,想要哭,竟连哭声也发不出,五指在茶盏边上捻着,抓着,渐渐指甲没入才泡好的茶水中,竟然觉不出痛。
艳丽烈焰里的绝望舞蹈,通红火光中努力伸出的焦黑双手,骨肉连心的疼痛,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声姐姐的呼唤!
竟然是真的!
轻蕊!
轻蕊!
死的竟是轻蕊!
前世后世所有的谜底揭开,答案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却痛彻心肺!
死的从不是叶儿,而是叶儿同父同母的骨肉姐妹杨轻蕊!
萦烟,萦烟,如果真的是萦烟所为,我绝对不在意将她活活打死,为我的轻蕊,为我从不曾喊出口的轻蕊妹妹,为她不曾要求回报半分的手足姐妹之情!
“不……不会……”
指尖上沾着尖巧的黄褐茶叶,是杨轻蕊最爱喝的雀舌茶,抠于杯中的五指正被慌乱的十六儿提起,忙不迭地吹拂着,用丝帕为我擦拭。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她显然害怕了,晃着我的身体,眼泪汪汪,“是不是……是不是我多嘴了?”
我的身体又开始虚软,连十六儿流泪的眼睛都成了两双,亮晶晶地晃动。
可我不能倒下去,不能晕过去,不能袖手等着……
等着所有的噩运照着它的方向如瘟疫般蔓延!
“十六儿……”
我咳嗽着,努力清出可以让人听清话语的嗓子,慢慢说道,“我早就知道了……知道这个结果。不过,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十六儿点头,弯着嘴唇竭力挤着笑容:“姑娘,我告诉你,你……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细细地听着,慢慢地听着,一字一字地听着,犹如被人凌迟一般,一刀一刀,被迫记住每一处的疼痛。
那种疼痛,是对这世上唯一拿我当亲姐姐看待的亡妹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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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离开以后,十六儿不知我什么时候回来,依然给我留着扇窗未关,却熄了灯,只作主人已早早歇下,便在外面的小厅里一边裁衣裳一边等我回来。
不久后,杨轻蕊便来了。
“姑娘睡下了呢!”
十六儿没想到杨轻蕊这么晚会过来,惊讶间只得敷衍她。
杨轻蕊笑嘻嘻地敲了下她的头:“你啊,也不想想我和你家姑娘什么交情!以为我不知道呢,她是偷偷跑出去有事了。死丫头,你把我当成外面那些傻站着的呆瓜,由着你们耍弄啊?”
十六儿大为惊讶:“四小姐怎么知道的?”
杨轻蕊道:“她刚刚捎了封书信给我,说她有点要紧的事要查,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叫我先来等着,亥时前一定回来,和我商议事儿呢!我这几天犯困,本来打算早些儿睡,给她一闹腾,也没法一早儿睡了。”
杨轻蕊在这阁中住得久了,十六儿也没将她当外人,一听是姑娘叫她来的,连忙将她引到姑娘房中去,重新点燃了灯烛,摸着茶壶还热的,又倒了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猜度着我离开到底为着什么事时,渐渐越来越困,呵欠连天。
杨轻蕊本就是着凉一直没好,便撑不住,让十六儿扶了她先在我床上睡:“等叶儿回来,再叫我起来。”
十六儿安顿了杨轻蕊,看她睡了,猜着我大约也快回来了,也没熄灯,自顾自也回房睡去了。
后来隐约听得外面有丫头在房外说,少夫人来了。
她素日不喜欢萦烟,此时困得厉害,更懒得起来去迎接侍奉,自顾着继续睡着。
不久,她听到了人声鼎沸,睁开眼,已是一片火光灼人,从隔壁卧房中卷扑过来,连她住的房间也堵塞住了。
她在内求救着,好容易被人从窗口拉出去时,只见着我的房间,已完全被大火塞住了。透过燃烧的窗户,她们看到全身是火的女子在其中挣扎,挥舞的袖子如同燃烧的凤凰翅翼。
很多人听到她在窗内求救,却没法冲入快要倾塌的楼中救人。
火凤凰的翅翼燃烧殆尽时,她没有唤爹爹,没有唤母亲,只喑哑着呛满烟火的嗓子,一声声唤着:
“姐姐,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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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泣不成声。
杨轻蕊,轻蕊,轻蕊。
她在唤我,她在我向我求救,她在迷惑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焚身之祸。
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姐姐有事要她帮忙,不顾自己病着便冲来,再不知那封书信只是将她引向地狱的勾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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