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公司对深蓝的进攻越来越凶猛了。
深蓝的员工都变得惊慌失措,好像地震来临前,森林里的小动物。实际上,地震已经发生了,危害正在扩大。银行早已不再支持深蓝,曾经的所谓广告界联盟,本来就是一个虚假概念,根本不起作用。以前对深蓝不满的中小公司反而团结起来,借着地平线的威力,向深蓝反扑。
深蓝欠的各种债务,也到了最后清还的期限。不少员工的QQ和MSN签名都换成这样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公司真正陷入内外交困、随时会崩溃的境地。。
有的部门开始大量减员,辞职变成了惯性。我们企划二组本来就没剩下几个人,小岑被警察带走了,小欧离开了公司,现在只有我和阔阔、木木留在办公室。不过看她们的情况,离开深蓝也只是早晚的事。
我反过来劝她们离开。毕竟,船要沉了,有机会上岸,就应该把机会留给姐妹,不能要求每位水手都与船一起沉没。
这几天我最挂念的,是骆钦的伤。雪菲已经出院了。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学的又是心理学,骆钦的心思变化,她不会感觉不到。她可能也意识到,骆钦和我之间会有纠葛,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无法确定,Johnny就是骆钦。
不管怎么样,骆钦受伤的事和我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我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医院,反而对公司出现的动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邵秘书找过我几次,似乎有话要讲,我都在医院,没理会她。
宋品仁忽然没了消息,我听罗成说,公司上层也出现分裂,除了早年跟宋品仁一起打江山的老牌死忠派,其他的,都各寻出路、各自飞去。
唐娜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们企划一组,估计除了程辉那个奶油混蛋以外,别人也会快快离开吧。
姨妈已经从外地回来了,发现雪菲的脸色不太好。雪菲刚刚痊愈,身体康复也需要一段时间,姨妈追问她怎么回事。雪菲和我编了个谎话,说雪菲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心理异常者跑了出去,雪菲怕他有危险,去追他,结果被一辆摩托挂倒,摔伤了。
这个谎话有故事情节,也有丰富的生活细节,很容易就骗过了姨妈。
雪菲在电台的节目暂停,听众们都在询问她,报纸上的专栏也停了,雪菲出院后,想把工作接起来,但由于身体恢复需要时间,一直做不到,工作室也没有开业。
雪菲每天都去医院看骆钦。我想陪她去,又怕在她面前流露出什么,只能趁她回来之后,我再去。骆钦昏迷不醒,偶尔会睁开眼睛,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感觉骆钦就算以后恢复起来,也会像妈妈那样,成为植物人。我问过医生,他们对这个后果基本上默认了。
有一天,朱世宝忽然给我打了电话。
我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听他在手机里的声音,还算比较开朗。
“老朱,最近在忙什么?”我问。
“我在推销婴儿尿不湿。”他笑着说,“从底层业务员做起,从头开始。”
“你行啊,老朱,打不死的死猪头!”
“嘿嘿,好久没听你骂几句,身上不舒服,还掉头发,这下好了。”
“猪食饱,看我口形:哥——瘟——”
“你一点儿没变,辣椒。”朱世宝哈哈大笑。
“你也没变啊,老朱,我早就说过,你就是扔到茅厕里的一颗铜豌豆,打不垮、嚼不烂、捶不扁。”
“谢谢,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老朱,你现在后悔吗?”
“后什么悔?”
“你对公司忠心耿耿,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什么结局?”朱世宝又笑起来,“我才刚刚开始,谈什么结局?我把一切都当做生命的元素来接受的。”
“你也喜欢命运的强暴?”我的语气变得崇敬起来。
无论是朱世宝还是李禀福,这些男人在接受命运的蹂躏时,虽然各自的表现形式不一样,但都有一种昂扬的气势,我不但很敬仰,还很敬畏。
朱世宝慷慨陈词:“无论是谁,选择进入一家公司,并且认同公司理念,愿意为它贡献力量,与它一起成长,那就要勒紧自己的底裤。”朱世宝加重了语气,“人人都是如此。”
朱世宝对深蓝忠心耿耿,一方面是本性使然,另一方面,是他的潜意识中崇拜宋品仁。宋品仁身上有种能量,吸引他,并且感染了他。
“老朱,你是不是很崇拜宋品仁?”我问。
朱世宝沉默了一下,说道:“崇拜谈不上,比较欣赏他的气质和态度。”
“可是有的人告诉我,宋品仁很阴险。”
“谁说的?”朱世宝大声问。
“你急什么?随便说说咯,我也是乱听的。”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总之,朱世宝落到现在的地步,我为他感到不值,“老朱,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宣传你的人生理念?”
朱世宝说:“噢对,又跑题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两件事。”
“快说,我还忙着呢。”
“第一件事——”朱世宝迟疑一下,“辣椒,不要为难唐娜。我离开公司,跟她没什么关系……”
我打断朱世宝的话:“干嘛突然提到唐娜?我已经找过她了,她故意骗小欧,设计赶你走,不但害了你,更害了小欧。我不会放过她的。”
“辣椒,你对唐娜可能有些误解。”
“我靠!你个死猪头,自己都快把内裤输掉了,还在这儿叨叨别人的好处!”我训斥道,“你脑子让程辉踢了?要不就是辘轳碾断了你的视神经?或者谁家的狗把你的屁股咬成了四瓣,狂犬病菌升到头顶,直接毁灭了你的脑细胞。”
我训斥了两分钟,朱世宝认真听着。
等我说完了,他开口道:“辣椒,唐娜也是很不幸的女人,她做的事,也许有她的原因,但我不怪她。”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我脱口而出。那个骚狐狸,终于还是把老朱给降住了。
“算了,这个问题不讨论了,现在我想说第二件事——”
“有屁快放!”我没好气地说。
一提唐娜我就来气,朱世宝居然替唐娜说好话,真受不了他。
“辣椒,听说雪菲的男朋友住院了。”朱世宝说。
“啊?你怎么知道?”我一惊。
“我有个朋友正好在那家医院上班,我去医院的时候,偶然看到雪菲,她进了一家病房,我一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她男朋友。不过——”朱世宝考虑着措辞,“不过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那个人,那人是骆钦。”
我沉默下来。朱世宝也好半天没吭声。
良久,我冷冷地开口:“那又怎么样?你想耻笑我,还是讥讽我?”
“骆钦真的伤得很重,我那位医生朋友私下告诉我,骆钦即使保住性命,也可能成为植物人。”朱世宝艰难地说。
我的手指抖动起来。朱世宝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要加强我的痛苦吗?或者是命运派来向我传递苦讯的人?
人人都有一个使命。朱世宝的使命就是这个吗?
“辣椒,你听我说,现在可能有个希望,能挽救骆钦。”朱世宝一字一顿地说。
“啊?”我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听说过一个人,他会针灸,很神奇。但想让他治病,你必须绝对信任他,因为他走的路子很邪。”朱世宝说,“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考虑清楚。”
“那个人是谁?”我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喜还是悲。
“听说那人住在东坡巷。”
“东坡巷?”我不禁低喊一声。
“怎么,你知道?”
“是不是叫慕容焱?”
“好像……嗯……好像是个很奇怪的姓。”朱世宝说,“原来你认识他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给我打开了另一扇门。
那个慕容焱,居然是可以救骆钦的人,那可能就是他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