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成带我来到城南。焰火晚会还没结束,南郊有大型庆典活动,请了很多外国的舞蹈队,据说要狂欢三天。组委会给了深蓝公司几张套票,罗成分到两张。
我们从停车场出来,立刻被人潮淹没了。罗成推开拥挤的人群,我们艰难地朝前移动。
“这里太闹了!”我在他耳边大声喊。
“我们去那边——”罗成朝西北角指了指,“那边的人少一些。”
那边有个露天茶室,由于一丛灌木挡着,游客看不到里面。多数人都往最繁华的地方去挤。
我的衣服扣子掉了两颗,幸亏出来的时候做了准备,穿了一身牛仔装。
罗成的西装领子完全敞开了,里面的白衬衣也快被撕开,惹得我直想笑。
终于进了茶室,我坐在椅子里,用力喘了几口气。
老板忙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看焰火啊?两位喝点什么?”
罗成点了两杯热饮料。
“早知道,我应该穿盔甲来的。”我用手帕擦着汗,“还要那种浑身都是铁刺的盔甲。”
罗成说:“最好能通电,冒火花的那种。”
“你更狠。”我笑起来。
茶室里摆了六七张桌子,没有坐满。从我们的角度朝远处看,能看到天空的一角,其他地方都被楼房挡住了。
“待会儿放焰火,这里可能什么都看不到。”我有些遗憾。
老板端着热饮过来,听到我的话,立刻说道:“您这个位置,是金三角,一般人想坐,我还不给呢。”
他把杯子放到我们桌上。我抬眼打量他,矮矮的,一脸笑容,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不许哄我啊。”我打趣。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板弯下腰,视线和我平行,然后指着那片天空说,“看到那里了——等到放焰火的时候,那里最漂亮。因为周围有楼房玻璃反射,那里的光线特别有意思。”
“瞧不出什么名堂。”我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嗨,你现在当然看不到啦,”老板胸有成竹的样子,“焰火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他看了看表,“快了。好戏开场,我要加钱的。”他大笑着走开了。
“真的假的?”我又朝那片天空看了看。
罗成也凑过来看,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样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的,罗成和我挤在了一张椅子里,紧紧拥着我。我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就算看不到什么焰火,这样也是好的。
晚上9点30,一阵欢呼声响起来。焰火表演开始了。
我们抬起脸,使劲朝上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火花的啸声,天空偶尔被打亮。
“老板,退钱!”我假装生气地喊。
老板快步走过来。
“妹子,别喊,现在只是热身赛——”他咧开嘴角,看着我们笑,“这就像前戏一样,没正式开始呢。”
我脸一红,正要说什么,老板看看表,补充道:“相信我,10点钟正式开始,到时候赶你都不走。”
“好,信你一回。”我把头搁在罗成肩膀上,“敢骗我们,砸了你的场子。”
老板笑呵呵地走了。
“罗成,你说公司的那把火,是不是程辉找人放的。”我忽然想起这个。
“不说了,今天晚上看焰火。”罗成低声说。
“现在只是前戏,老板都说了,10点钟才开始。”
罗成笑了,呼吸喷到我的耳朵里:“是前戏,更不能错过了。”
“你讨厌,我跟你探讨国家大事。”我的耳朵一阵发烫。
“宋总会调查的。”
“我觉得就是程辉干的。”
“可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那就更值得怀疑了。”我说,“肯定是他派人干的,故意给自己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
“你对程辉真的很有意见,只要出了事,第一时间就往他身上扯。”罗成轻轻吻着我的耳垂。
“别动,痒。”我躲避着。
“你的耳垂是透明的。”罗成喃喃自语。
“罗成?”我轻唤他。
“嗯?”他专注地听着。
我很想告诉他,邵秘书要带我去L市,见地平线的经理凌锋,但我给了邵秘书承诺,不能对别人说起。
“什么事?”见我良久无言,罗成催问。
“如果有人想绑架我,怎么办?”
罗成怔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没想到,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抓住,就顺嘴说了出来。
他笑了笑:“不会有人绑架你。不会的。”
“我想也是啊,我又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给别人。”
“绑架者有很多企图,不仅仅是金银财宝,万一是劫色呢?”罗成吃吃笑着。
“那我只好顺从了。”我认真地说。
“你不是当真吧?”罗成装作很惊讶。
“如果我反抗,劫匪就会不高兴,劫匪出来混也不容易,不能伤了人家的心,人家的路还长着呢。”
“你真是好女孩。”
“嗯,如果劫了我的色,能感化一个劫匪,我值了。”
“如果劫匪是我呢?”罗成看着我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嗯?”
“如果劫匪是我呢?”他认真地问。
“那只好鱼死网破了。”我无奈地回答。
罗成正要说什么,对面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绚丽的火花。起初是一小朵绽开,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然后,蓬松的焰火释放出来。大朵的烟花,长久地闪烁在天幕上,几乎凝固,然后才缓缓退进夜色深处。
五彩缤纷的焰火,就那样一束束腾空而起,此起彼伏、层层叠叠,发出欢乐的啸声。我们注视着天空,那里变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万花筒,每一次旋转都不可思议。
“太美了。”良久,我才说出这三个字。
罗成也看得入迷。我们紧紧相拥,此时的世界,都浓缩在对面的天空中,无数灿烂的瞬间,组成了永恒。
罗成在我耳畔低语:“辣椒,那天你在罗汉庙,许的什么愿?”
“不能说,说出来就破了。”
“嗯,那你谁也不能告诉。”罗成说。
“神经啊,我告诉谁?”我反问他。
“现在再许一个愿吧。”他又说。
“许过了。”
“和上次一样吗?”
“一样。只是加强了一下。”
“焰火会听到的。”
“我想也是。”
这时,我们身后飘来音乐声。茶室老板打开了唱片,那是周杰伦的歌,舒缓、深情,很适合这样的夜晚——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歌声萦绕在头顶,伴着焰火,慢慢浸润在心底。我依在罗成的胸膛,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固,虽然这想法太孩子气,可是,真的就想这样。
想起那个关于大妖怪的故事,我知道那是爸爸随口编出来,可在所有的故事里,只有那个记忆深刻。
“罗成。”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你‘大妖怪’?”
“想知道。”
“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
“嗯。”
“大妖怪救了一个书生。”我斜过身子,看着他,“现在我明白了,那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其实是女扮男装,大妖怪是她前世的情缘。”
罗成的神情有些迷茫,但他的眼睛很亮。他点了点头:“你说的,那就是那样。”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微笑着,等着我回答。
“就在唐娜的庆功酒会上。”
“我们第一次见面。”
“就是啊。你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下就打动了我。”
“会不会太容易了?”他握着我的手,笑起来,“早知道不用相亲了,直接派媒婆上门就行了。”
我抽出手,拧着他的鼻子。他做出很痛的样子。
“对了,还有这个——就是每次我打你的时候,你会做出很痛的样子,满足我变态的虚荣心,哄我开心。”
“我是真的很痛。”他说。
“嗯,那就好。我最恨人家骗我。”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为了假装哄我开心,而是真心实意地骗我——我最恨人家这样。”
“不骗你。永远不骗你。”他说。
“那就好。那就好。”
“辣椒,你是不是受过伤害?”他轻声问。“是不是有人骗过你?”
“不要问这个。”
很多人都骗过我——爸爸,骆钦……曾经都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才会留下伤痕。
“你心里那个男人是谁?”罗成追问。
“告诉过你,他死了。”我指着罗成的鼻子,“不许再说一个字!”
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沉默下来,看焰火,听歌。不知不觉间,我们周围聚拢了一些人,他们都发现这个位置看焰火很好,不挤,还特别清楚,视野开阔。
“咱们回去吧。”我缩了缩肩膀,有点冷了。
罗成把西装披在我肩上,扶我起来。
立刻有三对情侣朝那里奔过去,要抢那个位置。我和罗成相视一笑,去前面结账。
茶室老板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妹子,老哥没哄你吧?”
“你真好。下次再有焰火表演,我们就预订那个位置。”我说。
“那要收费了,哈哈。”老板爽朗地笑着。
茶室不断回荡那首《青花瓷》——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我们走出好远,那歌声仍然萦绕在头顶。
开车出来,我们沉默不语。奥迪绕过了环城十字,街灯很美,地上铺满橙色的光芒,仿佛成熟季节里,落了一地的果实。
罗成把车停下来,拥住了我。我投进他怀里,我们吻着。
成熟的身体渴望绽放,我听到自己心底的喊声。我们移到后排座,罗成紧紧抱着我,他的喘息回荡在耳畔,渗入毛孔,在我身体里面激起轰鸣。
我咬着罗成的耳垂。
“辣椒,我爱你……”他呢喃着。
“爱你。”我迷乱地低语。
我们紧紧拥抱着,吻在一起,渐渐平息下来。
良久,他撩开我湿湿的头发,注视我的眼睛。
“好么?”他呢喃着。
“嗯。”
“永远这样,好么?”
“嗯,永远这样。”
我们吻着。唇舌纠缠,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