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很快就知道了罗成的事。第二天上班,阔阔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辣椒,罗成住院了。”
“啊?怎么回事?”我一脸无辜。
“听说好像是食物中毒一类的。”阔阔说。
小欧和小岑竖起耳朵听着,没有发表意见。我环顾办公室,说:“要不咱们去看看罗成。”
小欧看了看阔阔,笑着搭腔:“阔阔可能想自己去吧。”
一边的小岑忙说:“就是嘛,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阔阔不服气地嚷:“怎么?我看看我家罗成,你们也要吃干醋。”
木木闯进办公室:“谁?谁是谁家的?”
大家笑作一团,只有阔阔一脸严肃:“我家罗成住院了,看把你们高兴的。我晓得你们的变态心理: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我们更疯狂地笑起来。
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但她们不知道我为什么流眼泪。
“好了好了,今天中午下了班,大家都去医院。”我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小岑举手说:“我就不去了,还有事要忙咯。”
她是不想参与罗成的粉丝团,怕程辉起疑心。我心里叹了口气,可是遇到这样痴情的女孩,谁又有什么好办法呢?既不能当着小岑的面揭穿程辉,又不愿眼睁睁看她沉沦下去,我太痛苦了。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心硬一点,冷漠一点,残酷一点,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还有谁不去?”我看着其他人。
没人表示异议了。其实小欧最想去,她知道朱世宝在负责照看罗成。
“好,现在凑分子,集资买礼品,我出10块钱大洋!”我气势磅礴地喊。
“小气鬼,才10块钱。”阔阔咕哝一句。
“你是阔阔嘛,你替本姑垫200,好不好?”我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还垫?都36D了,再垫就涨破衣服了。”阔阔怪笑一声,跑开了。
我满地追她,办公室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掀起一轮又一轮热潮。
一眨眼的工夫,到了中午下班时间,我们来到了病房。
罗成已经醒了,朱世宝正给他削苹果,陪他聊天。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朱世宝转过脸。
“捅了马蜂窝呀,来这么多人?”他嚷道。
我们集体白了他一眼,围着病床站定了。罗成有些憔悴,面容苍白,却使那双眼睛更加明亮。他苦笑一下,不习惯以这副病容见到大家。
“谢谢你们。”罗成说。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投在我脸上。
昨天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没有说过话。现在看到他醒了,我的心头涌起辛酸和甜蜜混合的滋味。
阔阔远远地站着,不敢朝前走。这女孩是典型的嘴硬心虚,在背后喊起来比谁都凶,要多爱有多爱,其实见了事主,羞涩加矜持,根本就放不开。
还是木木比较大方:“罗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们都坐吧。”罗成说着,视线转到旁边的空床上。
我们坐在床边,一时沉默下来。小欧看了看朱世宝,没话找话:“朱经理,你守了一夜吧。”
罗成接过来说:“让世宝回去休息,他不走,你们劝劝他。我这是小毛病,别把朱经理拖垮了,他还要处理公司的事。”
朱世宝搭腔:“早上你睡觉的时候,我开车回了趟公司,把事情交代过了。像我这么牛鼻闪闪的人,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没事。”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几瓣,分给大家,给罗成留了一瓣,罗成摇摇头,不想吃。
护士进来检查了输液瓶,嘱咐我们不要太打扰病人。
我们默默地吃苹果。我看了看病床上的罗成,没人能把他和我联系在一起。而朱世宝在这里,是不需要任何解释的,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罗成和朱世宝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朱世宝把罗成送到了医院,并且有责任照顾他。
我真的很感激朱世宝,同时,我心里对自己的愧疚,仍然很没有消散。
这时,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又有人来了。
我们转过脸,眼巴巴瞅着门口,但是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宋品仁!
大伙儿全都惊呆了。
“呵呵,都在这里啊。”宋品仁亲切地笑着。他身后跟着几位干部,邵秘书手里捧着一个花篮,另一个随从提着果篮。
罗成躺着没动,微笑地说:“宋总来了。”
朱世宝忙起身,把病床前的位置让出来。宋品仁走过去,俯身看着罗成:“小罗,你是公司的栋梁,听说你住院了,我很牵挂。”
“谢谢您,我没事的。”罗成说。
病房里突然变得很狭窄,到处是人,人山人海,企划二组全体同学坐立不安。
“食物中毒吗?”宋品仁坐在椅子上,关切地说,“要注意啊。”
“不要紧,老毛病了。”罗成说。
“呵呵,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有人给我们罗成投毒呢。”宋品仁笑起来。
他的笑话一点不好玩,周围的马屁精们赔着干笑几声。我心里却像针扎一样,偷偷打量罗成,他神态自若,嘴角淡淡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
“五谷是五毒,这话倒是没错。”罗成说。
“嗯,有道理。”宋品仁转脸看了看我们,“女孩子是因为减肥,所以不吃饭,现在好了,又有了一个重要理由:五谷是五毒。”
邵秘书接过来,低声说:“所以女人要常服‘排毒养颜胶囊’。”
病房里再次掀起一阵笑声。广告界的马屁精英聚到一起,三句话不离本行。
“小罗也该服用‘排毒养颜胶囊’。”一位干部笑着说。
“罗成已经帅到头了,再养颜,让我们女人还怎么活哟?”这句话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我不禁打个冷战——唐娜。
一阵麝香味儿扑面而来,在病房盘旋着,随着一阵妖风,唐娜款款地现形了。
场面越来越大,唐娜身后跟着程辉,还有企划一组的一名员工。
搞什么拖拉机?老总、企划部经理、企划部两个组长全出现在这里,深蓝本部要唱空城计啊?
“我们先撤吧。”我镇静地说。
唐娜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辣椒,不再坐会儿?”
程辉也在打量我,目光让我很不舒服。我说:“回去上班。”
“就是啊,你们企划二组倾巢出动,还以为你们今天放大假呢。”程辉阴阳怪气地说。
这个矬人,真是欠扁到极致,随时不忘攻击我们。
算了,忍一下。拉自己的便便,让别人闻去吧!
我没理他们,带着手下姐妹挤出了病房。
“辣椒,再见。”唐娜说。
我们离开病房,走出好远,仍能听到病房里传来唐娜的笑声,真是骚狐狸。
“你们看刚才程辉那德行,我们真应该群殴他。”阔阔忍不住说道。
“如果程辉一个人和我们打,他不敢,他怕寡妇敌众——哦,对不起,是寡不敌众。”木木说。
“哈哈,寡妇敌众!”我发出一阵奇怪而恐怖的笑声。
小欧扯了扯我的胳膊:“辣椒,这是医院,有很多心脏病患者。”
我止住笑声,被她们连拖带扯,踉跄着,到了外面的院子。今天天气不好,凉风习习,天色阴霾,树叶被风卷起来,在空中飘舞。一些病人家属匆匆经过我们眼前,上了台阶,消失在廊柱拐弯处。
“咦?那不是朱经理的车吗?”小欧忽然说道。
我们转脸去看,红色夏利正从大门外驶进来,朝台阶左侧的停车位而去。
我愣了二秒钟,接着脑袋嗡的一声。雪菲来给朱世宝还车了,恰恰这时候出现。
我急忙扯过小欧的胳膊:“同款型的车子多了,怎么会是朱世宝的?”
小欧继续朝那边张望:“不会错的。朱经理的车最朴实、最耐看,你听那声音,突突突,仿佛灵魂深处的震颤。”
破落的车子越来越近了,打嗝儿、咳嗽一样都没少,终于停在台阶下,屁股后面冒起一股黑烟,安静了。
雪菲从车里出来,一眼看到我们,急忙招手:“辣椒,你们好!”
阔阔转脸问我:“什么时候结识的美女啊?”
我咕哝一句:“是我表姐。”
我的眼睛里亮起了蓝灯,我相信,小欧的眼里一定也亮起了蓝灯。我走过去,哆嗦着说:“雪菲姐,你……你来了。”
“怎么了辣椒?”雪菲发现我一脸灰败,好像农药喷过的茄子。
“啊,是辣椒的表姐啊。”阔阔和木木雀跃着迎上前,阔阔说,“常听辣椒提到你,美女博士,心理学大师,今天终于见到活人了!”
我悄悄扫了小欧一眼。她盯着那辆红色夏利,又把目光投向雪菲。
是啊,这怎么解释呢?雪菲为什么开着朱世宝的车?
“辣椒,你表姐……认识朱经理吗?”小欧低声咕哝。
“不认识。”我斩钉截铁地说。
“哦。”小欧发出一声轻微的感叹,什么都不说了。
“那辆车……咳咳……其实是这样的……”我把小欧扯到旁边,压低嗓音,“你能不能保密?你如果能保密,我就告诉你。”
“什么啊?”小欧紧张地看着我。
我在脑子里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我决定瞎编一气,编到哪儿算哪儿。
“朱世宝昨天和罗成去吃饭,罗成酒精过敏,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刺激了他,他在饭店就起了反应。朱世宝没办法,开着罗成的车,把他送到了医院。但他自己的车还停在饭店门口,他就打了我的手机,我正好和表姐在医院附近闲逛,接到紧急军情,火速赶去,接过了朱世宝的钥匙,由我表姐暂时把车开回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
小欧思索了一下,抬起脸,无辜地问:“朱经理为什么想到给你打电话?”
“啊?”我怔怔地看着她,“因为我们正好在医院附近闲逛。”
“朱经理怎么知道你们在附近闲逛?”小欧睁着大眼睛,睫毛忽闪着。
“第六感吧……我猜……直觉……噢对了,我跟他说过,我星期天下午要到医院附近闲逛。”
“你为什么要跟他说呀?”小欧静悄悄地问。
“因为……因为无聊嘛……随便说的,吓唬老朱,恶心老朱的。”
“辣椒,你别说了。”小欧转过身,慢慢走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凄婉。
阔阔和木木还在纠缠雪菲。雪菲望着我和小欧,预感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走过去,接过雪菲的车钥匙:“老朱还在病房,我打手机让他下来取。”
小欧独自站在一旁,谁都没看。雪菲用探询地目光看着我。这种局面,我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昨天回家太晚,没来得及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雪菲,可谁又能料到后事呢?
世事总是难料,爱情总是难搞。
爱情中的女人,像小欧这一款的,把屁大点儿事,都能弄得惊天动地慨而慷,越是琐碎,她就越是操心,越是无聊,她就越是认真。
所有的矛盾都纠结在一起,我会找机会跟小欧解释清楚的,前提是,她不能出卖我和罗成。但小欧能保密吗?让女人保密挺难的,虽然我理解信任我的姐妹,可我对女人的特质实在不放心。当然了,由于我是特殊材料制造的,我的保密功夫接近了国际水平,但我不能要求每个女人都像我一样,这种要求对她们太残酷了,而且违反人性。
“小欧怎么了?”阔阔和木木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她们就算敲破脑袋,也猜不出这里面曲折的内容。
“没事,可能医院的悲剧气氛感染了她。”我说,“好了,都回去上班吧。”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朱世宝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