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十分钟左右,我忽然想起来。
“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我也是广告人。”
“噢,同行啊。”我想起大姨妈跟我说过的,斯文男和我有共同语言。
“你和唐娜有矛盾吧?”罗成忽然问道。
“你看出来了?”我没有回避。
“很容易看出来。”罗成拿起酒瓶,朝我面前的空杯子晃了晃,“你不喝一点?”
“不喝。”我靠在椅背上。
“你怎么也不喝汤?”他看着那一小锅太子参百合田鸡汤。
“我对青蛙没兴趣。”
我又想起那个关于骆钦的梦。他一动不动浮在泳池中间,像一只煮熟的青蛙。
面前这一小锅汤,是不是那个梦的现实版本?我打个冷战,妈的,老子的联想力太丰富,我又被那强烈病态的吸引力控制了。
罗成继续说着:“太子参是清补的,治疗气阴不足,特别适合女士享用。百合也是养阴清热,宁心安神。”
我拷,我身边的人都是食疗专家!
我没好气地说:“百合还能治妇女更年期综合症、肠道出血、大便秘结。”
“哦?这样啊。”他揉揉下颌,小拇指弯了弯。
包厢的门被轻轻叩响了,服务员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谢谢。”罗成微笑着。
服务员转身出去,开门的时候带进一股风,角落的龟背竹晃动起来。我这才静下心来观察包厢的布置。窗下有只玻璃缸,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缓缓游弋,使周围的环境充满生机。墙上挂着三幅油画,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宋品仁办公室的画。
“你在哪个公司上班?”我问罗成。
“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在新加坡的奥美。”
“奥美?”我露出神采飞扬的表情,“广告界的圣殿啊,去年的戛纳广告节平面类设计金奖,就是新加坡奥美的作品。”
“其实也没什么。”他谦和地笑一笑。
这时候的罗成,没有一点飞扬跋扈的样子。真是奇怪,他的高调和低调,与正常人的生物节律形成极大反差,该摆谱的时候不摆,不该摆的时候,又完全不靠谱,真是非人类遗产中的异种。
“为什么要回国呢?”我又问。
“怎么说呢……”他看着我,“为了一种使命感吧。”他微笑着说。
使命感?
有这么臭屁的答案吗?
你以为你是谁啊?
圣雄甘地?马丁?路德?金?
“嘁。”我耸了耸鼻子。
“你说什么?”他注视我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迷离的神采。
我一慌:“噢,我说你有使命感,就像切?格瓦拉同志。我还是很敬佩你的。”
这时,包厢里响起了手机铃音。罗成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看,站起身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下电话。”他伴随着铃音,稳步出去,把我一个人扔在包厢。
我听到外面走廊里,铃音渐渐消失了。搞什么拖拉机,接电话用得着这么神秘吗?这就是他所谓的“使命感”?
可这关我屁事啊?不过吃一顿饭而已。还是朱世宝说得对:“拉自己的屎,做自己的事。”
我的手机也响起来,是我敬爱的大姨妈同志。
“怎么样?还在饭店吗?”姨妈压低嗓门。
“拜托,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吧。”
“难道要鬼哭狼嚎吗?”
“鬼迷心窍才对。”我脱口而出。
“噢,这么说你已经被迷住了!”姨妈惊喜地喊
“什么啊?”我一哆嗦,稍不留神,就被老同志抓住破绽,“咱们不是在玩成语接龙吗?你说一个鬼哭狼嚎,我接一个鬼迷心窍,现在又该你说了。”
“玩什么玩?让你搞对象,你搞得怎么样?”姨妈紧紧抓住阶级斗争的弦儿。
“搞得一般般。”我沮丧地说。
“恐怕不是一般般吧?”姨妈的声音很得意,“谈了这么久,而且使用了‘鬼迷心窍’这么美好的成语,说明你的潜意识中,已经搞得相当好了。”
“姨妈,您饶了我吧。”我悲嘶一声。
“成语就是人的心语,尤其是脱口而出的成语,很能说明问题。当你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仿佛催眠一般说出的成语,代表了你内心深处本能的呐喊……”
“我挂了,姨妈,是真的挂了。”我悲壮地说。
“好,你挂你挂。好好跟人家谈,这个斯文男——噫?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罗成。罗网的罗,成本的成。”
“呀,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姨妈赞道。
我彻底昏厥。
我不知道是怎么挂断手机的。随后,罗成进来了。
“你没事吧?”他看着我口吐白沫的样子。
“没事……可能吃撑了。”我虚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