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七月,英美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攻入意大利本土。九月,意大利宣布投降,德、意、日轴心国集团开始瓦解。十一月,蒋介石辗转印度赴埃及开罗,代表中国政府与罗斯福、丘吉尔举行三国首脑会议,共同发表了对日作战、坚持日本无条件投降的《开罗宣言》。1944年六月,盟军在法国西海岸诺曼底半岛登陆,开辟了西方的第二战场。
在中国战区,按照毛泽东的军事著作《论持久战》中的理论来讲,此时的中国抗日战争已进入了反攻阶段。
在各战区的抗日战场上,各路抗日军队常常主动攻击,攻打各处驻防的日军。
在太行山区的原野上,一名八路军的侦察员用拿着驳壳枪的右手捂着流血的左臂在奔跑,后面还隐隐传来零星的枪声。枪声渐渐停止了,他紧张的心也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为了掩护他逃脱而留下阻击敌人的战友已牺牲了。这个侦察员正是沐涧泉,现任八路军某独立团侦察连长。他停下脚步,转身向后面敬了个军礼,撕下衬衣的衣角包住伤口,又向指挥部奔去。
当他跑到指挥部附近时就已经晕倒在地,被哨兵发现后抬回了团部救治。
这次八路军的几个团准备联合攻打守备森严的日军军火库重地赵庄。沐涧泉奉命带着一个班的侦察员前去做最后的军事侦察,但在返回途中却与一支日军的巡逻队相遇。因为其余几名侦察兵只是负责外围的侦察,只有沐涧泉一人化妆潜入赵庄内与潜伏在日伪军内部的同志接头,只有他了解内部布防的详情,所以其余几人都全力掩护他一人逃了回来。
沐涧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醒过来的,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的床上,手臂上的枪伤已被包扎好,床边围着他所在团部的王团长和朱政委,还有几名营长和几名其他部队赶来的营团级军官。
王团长首先问道:“其他同志呢?”沐涧泉道:“可能全都牺牲了,他们是为了掩护我。”
朱政委道:“那你怎么不留下来战斗?他们都死了,就你一人回来,你可是他们的连长,当上官你的命就更宝贵了?”他语气激动,很是气愤。
沐涧泉勃然大怒,右手在床上一撑坐了起来,怒道:“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狗屁政委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什么?老子跟日本人玩命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所大学花你家的钱吃白食。有本事和老子一起去冲锋,老子一支手照样拿枪上阵,跟鬼子拼刺刀还是抱炸药包炸敌人碉堡任你选,谁要是怕了谁是婊子生的。”
在场所有的干部中,除了朱政委是大学生外,其余的有小学生,有大字不识一个的,但都是从真刀真枪的实战中升起来的,对于打仗都是行家。在部队里平日说话也是满口粗话,尤其是王团长对这个朱政委本来就很瞧不起,按他的话说是狗屁不懂,还来部队里瞎参与指挥,开口闭口都是那一套一套的理论。王团长站在最前面,向沐涧泉笑了笑,却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将声音拖得长长的训斥道:“沐涧泉同志,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政委讲话呢?”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王团长这话分明没有责备沐涧泉的意思,都在肚子里暗暗好笑,站在后面的一名女军医还笑出了声。
沐涧泉听到这一笑,不由得心情激动,怒视着朱政委,道:“他娘的,牺牲的同志都是老子一手带的兵,他们跟老子一起出生入死,就像老子的亲兄弟一样,老子恨不得死的人是我。”他连连自称了几句“老子”,怒气稍息,又听见有女同志在场,也觉得有些不雅,改口续道,“我一个人进入日军防地侦察,这日军的详细布防只有我一人清楚。当时情况危急,是情报重要,还是个人的生命重要?要将自己的战友扔下,自己一个人逃命,我的心里有多痛苦?如果不是为了情报,我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这一两年的战争生涯养成了他爱讲粗话的习惯,他本来就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尤其是早年曾深入虎穴,和日军王牌间谍川岛芳子有过正面交锋,转到部队后从侦察兵一步一步升到连长,从无战败的经历,心中难免有些颇为自负,觉得日本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当然更不把这个不懂军事的朱政委放在眼里。
朱政委见众人都流露出赞扬沐涧泉的神情,气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王团长热情地道:“你快把赵庄的详细布防情况绘出来吧。”沐涧泉道:“这没问题,我可全记在脑子里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让我带我们的连担任先头主攻部队。”
王团长一下就翻脸道:“放屁,你小子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啦,赶快给我画出来,你就躺在这儿好好养伤,你的连可以去参加主攻。”沐涧泉坚持道:“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我……”王团长板起脸来道:“我倒是想让你去,可是上面有人不让你去,没想到你小子还大有来头,等会儿有位首长要来见你。”
沐涧泉立刻就明白了,道:“王团长,看来我们得要分别了,你可得给我的连选个好的连长。”随即叫人拿来纸和笔,绘出了赵庄的详细布防情况。几名干部都离开了房间。
沐涧泉刚躺下,站在后面的那名女军医便端着一杯开水过来,这女军医正是陈婧。
沐涧泉凄然一笑,道:“你说这世界是不是也太小了,我们这又算什么缘分?”陈婧放下开水,微笑道:“快把药吃了吧,你流了很多血,不要太激动了。”沐涧泉问道:“你在哪个团,怎么我们团里就没有一个女同志,这也太不公平了。”陈婧道:“我是从师部战地医院派来前线的。我们那里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兵,敢骂自己的上级。”
沐涧泉道:“我若对每个上级都一味顺从听话,那也不会只是个连长了。幸亏我对当官不感兴趣。等抗战胜利了,我若还没死,我也就不当这个连长了,回家种地去。”
陈婧岔开话题问道:“涧颖现在在哪里?”沐涧泉摇头叹道:“不知道,等以后再慢慢找吧,我就是找遍全国,找一辈子也要找到她。”
这时又进来一个军人。这人五十多岁年纪,一张国字脸。沐涧泉见到这人,心中一激动,又坐了起来,道:“首长。”
这军官和颜悦色地扶他躺下,道:“我们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小子连上级也敢骂,还没人敢治你了。这可是不对的,部队是个大家庭,要搞好同志之间的团结嘛,对上级不满当然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来的。谁都可能会犯错误,上级领导也不例外,犯了错误就得要改,但是可不能闹情绪,搞内部矛盾。”
沐涧泉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这性格和朱政委那样的人就是谈不到一块儿。我不喜欢没用的人在我头上瞎指挥。”
陈婧道:“你们先聊,我出去查看下卫生队的工作,等会儿你可要吃药。”
这军官等陈婧离开后,又道:“看来你是不习惯待在部队,是不是更喜欢以前的城市工作?虽然没人在你身边管着你,那也得自觉遵守纪律。”这名军官正是当年找沐涧泉并发展他成为秘密党员的特科的一位首长——刘志国,代号“01”号。
沐涧泉笑道:“得了吧,我看你准是又要调我去国统区或敌战区做城市工作了,却还要找个理由说我不喜欢待在部队,有什么任务你就直说吧。”
刘志国笑道:“真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去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可没想到你受了伤。”沐涧泉道:“我受的只是一点点皮外伤,影响不了工作的,即便是留在部队,我也照样可以拿枪上战场。不过说实话,我还真的更喜欢做城市工作,那更有挑战性。”
刘志国道:“你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但是你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日本、国民党的特工较量你都表现得很出色。就像我军许多将领都没上过军校,但是却能打败国民党和日本人那些正规军校毕业生指挥的部队一样。事实证明在实战中同样也可以学到丰富的知识。”
沐涧泉笑道:“你可千万别这样夸我,那样我会骄傲的,骄傲了可就会落后的。”刘志国道:“嘿,夸你两句你倒还来劲了,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间谍,你还差得远呢。”沐涧泉道:“那得怪你这个做老师的没有好好教我,而且不用我的时候就把我晾一边,要么就是把我扔到部队里来,这些就不用多说了。这次有什么任务?”
刘志国看着窗外的青山,感慨道:“我们有三名特情分期打入了国民党中统内部不同的部门,巧合的是后来他们三人都被调到了同一处工作,就是成都站敌侦处。这个处打的虽然是反日伪特务的招牌,也确实抓过一些日伪特务,但暗地里没有停止过对我们地下党的迫害。他们三人之间没有横的联系,都是单独作战。前不久我们一位特委的同志到成都执行任务,当时中统敌侦处正在公开搞反特宣传演讲,他就混入人群中去看了看,可当天晚上他就被军统的人暗杀了。是中统的人给军统提供的情报。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我们分析,问题就出在那三个人中的一人身上,因为这位牺牲的同志当年是在延安七里铺特训班任教的教官,那三人都曾是他教过的学生,都认识他。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已经秘密叛变了,或者说有一个人本来就是中统的人,混进了我们特讯班,又被我们派入了中统,成了双重间谍,其实他是在为中统服务。这个叛徒或者说奸细对我们的危害非常大,可我无法判断出是哪一个,我们必须尽快挖出此人,但是从外围很难入手,如果能从他们内部入手,相信要容易得多。”说完点燃一支烟抽着。
沐涧泉道:“你是想让我也打入那个敌侦处去?”
刘志国道:“是的,你不是汇报过,说当年你在成都时,这个处的前任处长唐建明给你挂了个中统专员的名号吗?还让你去云南工作?我们重庆的特情也汇报说,中统重庆总部档案室里都登记有你的名字,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这个身份。你这次回成都就说是从云南回去的。” “我那只是挂了个名而已,而且也不是在成都工作,现任的处长会认我吗?”沐涧泉显得没有信心地问。
刘志国道:“现任处长是你的女同学。”沐涧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刘茜。”
刘志国奇道:“你知道?”沐涧泉道:“我也是猜的,以才华而论,从小学到大学,我所有的女同学中,能胜任处长一职的也就只有她了。”
刘志国忘记了手指上夹着的烟在燃烧,急切地追问道:“那你对她了解多少?你们关系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