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好啊。”为了赶路,云焕这几日和雾天只啃些干饼,听到有酒菜,眼里放亮,迫不及待甩开雷忠雾天二人往里疾走。雷忠雾天相视而笑。
城中爆竹声不绝于耳,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景象。雷忠尚未成亲,住的地方只有三间平房。虽是过年,并没有多少装饰,只在门口挂两个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穗子在风中微微摇摆,添了不少喜气。雷忠三人进了屋,桌上早备好八菜一汤,炉上热了一壶“竹叶青”。云焕扑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一口喝干,咂巴下嘴,身子方才觉得暖和了过来。雾天和雷忠也不讲究,分坐在云焕两边,各倒一杯,也一饮而尽。
“听说雾天兄是今年状元殿试的第一,武功一定相当了得,什么时候我俩切磋一下?”雷忠性子豪爽,爱武成痴,直接开门见山挑战。
“雷兄过奖了——雷兄十四岁中武状元,十九岁做行营都统,威震边关,我怎么敢在雷兄面前班门弄斧?”
“大丈夫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无非是私下比试一下武功而已,输赢无关生死,干吗还说这么一大堆话搪塞?——你当时打我的气势去哪里了?”云焕斜睨着雾天,语气里满是蔑视。
“雷兄不要听世子的,他这是使激将法呢。”雾天毫不生气,只是笑。
“哼。”云焕想到当时雾天那一掌,心头火起,喝道:“你不和雷忠比,那就跟我比。我不信这次又输给你。”
“呵呵,原来世子还是记仇啊。”雾天下定决心今晚不动戾气,所以不论云焕说什么,只是微笑。
雷忠连忙上来劝道:“都怪我,大过年的,好好的怎么谈起动刀动枪?世子喝酒。”见云焕仍然一幅义愤难平的样子,灵机一动,道:“世子想比试还不简单?我这里有一坛酒,你和雾天兄谁喝的多谁就赢,怎么样?”
“来。”云焕挽起袖子,从桌上拿了两个海碗,在自己和雾天面前各放一只:“你不会连喝酒都不愿意吧?”
“雷兄害死我了。”雾天苦笑着举起碗来:“世子倒酒吧。”
雷忠兴致勃勃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争着喝酒,不时慢条斯理道:“世子已经喝了六碗,雷兄要输了……雷兄第八碗已经喝完,世子你别歇着……”。一会儿工夫,酒坛见空,雾天云焕通红着脸喘息不已。雷忠慢悠悠道:“雷兄十二碗,世子也是十二碗,这没比出胜负来,要不要再开一坛?”
云焕大着舌头道:“怕什么,再开。”
雾天连忙道:“刚才我手抖,洒了半碗出去,只能算十一碗半。世子赢了。”
云焕放声大笑,将手搭在雾天肩上,醉眼迷离道:“哈哈,还是我厉害。”雾天忙道:“是,世子酒量惊人,我比不过。”
“平心而论,我知道论武功我是比不过你,不过喝酒你比不过我,我们这就算扯平了。”云焕道:“诶,说起武功,你当时打我那一掌,使得是什么招数?能不能教给我?”
“世子,”雾天犹自苦笑,不知道如何作答。
“哎,我倒忘了,你是恨沧流水郡人的,怎么会教我武功?”云焕打了个酒嗝,道:“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是沧流水郡人——如果我只是半个沧流水郡人,你能不能把武功教我一半?”
雷忠上前扶住云焕:“世子醉了。”
“我没醉。”云焕甩开雷忠,指着自己的鼻子,踉踉跄跄道:“我的母亲是云荒,喔,是云荒的公主,被强迫嫁给了我父汗。我父汗杀了她,却把我留了下来。哈,你们说,我到底算不算只是半个沧流水郡人?”
雾天和雷忠对视一眼,上前搀住云焕。云焕仍道:“明日我见了父汗,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到底他是不是杀了我母亲,到底他心里头有没有把我当他的儿子?”说到最后,话语中已带呜咽之声。
雷忠将云焕扶进房里,回到厅来,笑道:“雾天兄能把酒从体内逼出,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雾天脸上却笑意全无:“说实话,世子做事光明磊落,我却使这招耍他,真是龌龊——当日因为个人私愤在殿上打伤世子,我已经后悔莫及,没想到在他面前又做了一次小人。”
“雾天兄太自责了。”雷忠劝道:“你都是情有可原,并不是有意谋害,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听世子今日这番话,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苦命人,嗨,只怪我朝兵不强龙马不壮,不能替那可怜公主报仇,不能把世子留下来。”
“其实真岚的意思是,”雷忠迟疑片刻,道:“我知道真岚很器重你,你今后一定会是真岚的心腹,所以今日我跟你说的话,迟早你也会知道——真岚和世子结交,原因之一是为了偿还先皇欠他母亲的命债;原因之二,真岚怕云焕在自己身边出事,沧流水郡借机进攻我朝;原因之三,真岚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你也听到了,云焕并不是出身纯正的沧流水郡人,他能当上世子,是因为沧流水郡皇后撑腰。沧流水郡皇后手有兵权,可和大郡王抗衡。所以要挑起沧流水郡人内部的权力之战,世子是关键所在——真岚与世子结好,再加上世子的特殊背景,沧流水郡贵族一定会对世子的继承权有所非议。若他们要废掉世子,皇后一定不会答应。矛盾之下,必有兵乱。若是云焕赢于这场内战,云焕重情重义,看在和真岚是拜把兄弟的份上,一定对我朝臣服,我朝可以不动一兵一卒收沧流水郡为藩;但若他输了,真岚可打着为兄弟复仇的旗号进攻沧流水郡。沧流水郡那时刚经过内战,必是元气大伤,我朝攻打沧流水郡,胜券在握。”
“真岚原来是布的这个局。”雾天听得额上微微沁汗。
雷忠慢悠悠呷口酒:“你以为真岚让他回沧流水郡是真地想让他和亲人团聚么?”
“那世子这趟回去可不是极其凶险?”
“是啊。”雷忠神情恍惚道:“是凶险得很——可又有什么法子?他处在这漩涡的中心,由不得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