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韩渠在众多惨呼声中狞笑着收紧白绫。李德呼哧呼哧喘着气,渐渐微弱下去,最后腿脚一蹬,终于没了气息。满身鲜血的侍卫们在尸体身上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众多临死时求生挣扎的声音混杂着,犹自在殿里回荡不已。
55内侍者冯宝冲进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刚刚起床,一侍女正捧着她乌黑的头发细细梳理。房里龙涎香气若有若无,沁人心脾。太后的宠物玳瑁猫伏在太后膝上,见冯宝进来,懒洋洋瞄呜两声。
这一派静详景象落在冯宝眼里却是别样的怵目惊心。他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言不发,只是喘着粗气。太后斜他一眼,道:“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冯宝这时才能说出话来:“太后,出大事了。真岚他……他疯了。”太后扭过头来惊问道:“真岚怎么了?”冯宝号啕大哭:“真岚今儿一早把他身边内侍者宫女们全……全斩了。”
“什么?”太后忽的一下站起来,睡眼朦胧的玳瑁猫被她啪的一声拽到地上,“你起来,跟我好好说,前前后后都跟我说清楚。”
冯宝三言两语将自己听来的说完,又是不住的抽泣:“现在宫里人人都说真岚是疯了,太后您快去瞧瞧。”
太后脸上肌肉不住的抽动:“真岚现在在哪里?”
“还没下早朝。”
“他还上了早朝?”太后一愣,道:“看来是没疯。”重又在镜前坐下,望着镜里的如花美妇默默出神。良久,忽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日子不知不觉地过,还真的忘了时光。看,我都老了,他怎么能不长大?”
——怎么太后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冯宝一脸惊骇,心中暗忖,完了,这母子俩都疯了。
********
真岚刚下早朝回到西暖阁,太后便来了。真岚若无其事的给太后请安,身边内侍者忙活着为太后布座。太后扫眼看去,真岚身边的内侍者宫女已全都是陌生面孔,故意问道:“怎么换了人了?小德子呢?”
真岚平静道:“太后还不知道,今早孩儿处死了几个内侍者,小德子也在内。”
“喔?”太后面露惊讶之色:“他们犯了什么大罪?”
“李德在食物里下毒,差点毒死了世子。母后你说他是不是胆大包天?”真岚咬牙切齿道。
“真岚可查清楚了,无缘无故的,小德子怎么会去给世子下毒?”太后问道。
“孩儿查清楚了。李德一日猥亵一小内侍者,被沧流水郡世子撞见,受了一顿打,一直怀恨在心,见世子受重伤,就想趁这个机会害死他。”真岚对答如流,“更可恨的是,他将有毒的食物送给世子,说是孩儿的旨意,这分明是恶意挑拨。若没有真相大白,外面只道是孩儿毒杀了世子,只怕沧流水郡人现在已经大军压境。母后,李德危害社稷,实在是罪该万死。”
太后哑口无言,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李德是该死,可是为什么你还处死了其他人?”
“他们包庇李德,是李德的同党。”真岚道:“孩儿问谁与李德有瓜葛,这些人都主动坦白。孩儿若是今日对他们姑息纵容,放他们一条生路,明日他们要害的,只怕就是母后和孩儿我了。母后,孩儿对今早的决断问心无愧。母后若是要责罚孩儿滥杀,孩儿也无话可说。”
说完这番话的真岚,脸部因为紧咬下颌显得线条格外坚毅,一贯隐忍的眼神忽然无比冷洌,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要从体内脱壳而出——这活脱脱就是窦才人死前的模样啊。太后不由打了个冷战,忽然头晕目眩起来,连忙抚住自己的胸口。
“母后身体不适么?”真岚关切问道。
“没事,只是听到你杀了这么多人心里不好受。今日这件事,李德是该杀,但是杀了所有牵连之人,就太残酷了。”太后有气无力道:“真岚大了,开始有自己的主意,很好。只是你资历尚浅,以后决断行事之前最好与龙马将军商议。”
真岚笑道:“母后放心,孩儿这就昭告天下真相,平定人心,至于今后,孩儿一定照母后吩咐找龙马将军就是。”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
太后心头着实不悦,只觉有如堵着一堆大石般透不过气来,端了茶杯猛喝两口,方才忍下胸口不适。本来站在真岚身后一眼神灵活的小内侍者见太后茶杯见空,连忙上来为太后续水。太后道:“这孩子机灵,真岚果真会挑人。”四周转睛一看,方才发现真岚新挑的内侍者个个都满脸稚气,看起来都不超过十二,惊讶道:“他们还都是孩子,怎么能伺候好真岚?“接口又道:“敢明儿我给真岚送两个老成点的,就当为这些孩子带个头做个师傅。”
“母后别费心,孩儿不喜欢老内侍者,死气沉沉,”真岚笑道,“孩儿喜欢和年龄相仿开朗活泼的呆在一块儿——再说孩儿挑的这些都是聪明孩子,调教起来容易得很。孩儿很满意。”
太后心头的不适又浓重的袭了上来。她又一次按住胸口,面色刷的惨白。“母后看来脸色不好,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宫歇息吧。”真岚道。
“也好。”太后头昏脑胀的站起来,由真岚恭恭谨谨的送出门去。
就此雪沙宫里太后的所有内线已被全部肃清.若是太后强要塞人过来,也成不了气候,随便找个借口除掉便是,照样是滴水不漏的阵局——真岚看着自己未来的亲信们在身边忙进忙出,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
太后的轿子正行在慈宁宫的路上,忽然停了下来。轿里正昏头昏脑的太后被蓦的惊醒,听轿外一内侍者尖声喝斥道:“大胆,挡了太后銮驾不行礼不避让不说,还横眉冷对,找死么?”又听一声音道:“这位公公忒没有道理,宫道宽敞,我们又没有挡銮驾去路,为什么偏要走到我们身边,还故意将我女儿推到地上?”
“反了。”内侍者道:“拿下,给我拿下。”那人应道:“笑话,这里是真岚的地方,真岚不在,还有太后。你只是个阉人,有什么资格下令拿人?”
太后不耐烦开口喝道:“什么人,出言如此不逊?起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