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在电话中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需要挺立费用欠账凭据,让沈默周一前寄过去给他;二是因为时间关系,不能来长沙参加郑挺孩子5岁生日宴会,要沈默代为转达歉意与祝福。
沈默挂断电话,没想到郑挺也邀请李伟了。看看时间较晚了,沈默将凭据放在办公桌角上整理好,准备周一让杨燕寄到李伟办公室。
“还在积极讨论啊,”沈默看麦丰与雷垒正在总结今天的收获,就说,“慢慢消化,让杨燕也给付波打个电话,今天晚上我们聚聚餐。江边有家生蚝店,吃鱼也非常不错的。”
沈默带着雷垒与两员女将,在人民路上等了20分钟都没有等到的士。雷垒说:“坐公交车吧,我知道在对面有一路公交车可以坐到江边的。现在交接班,根本打不到的士。”
杨燕说:“现在坐公交车也很挤,路上堵,车来得慢。”
“那怎么办呢?看来怎么都辛苦,劳动人民吃顿饭多不容易。要不算了吧,也算为我节约点。”
麦丰说:“老大请客,去,去,怎么辛苦都去。挤公交车也没问题,先挤饿了,可以多吃点。”
一行人穿过地下通道,来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在这里等着上车的人也很多,过去的每辆公交车上的人更多,还没有等到自己要坐的车,沈默看到这场面,心里发憷。
曾几何时,沈默随着销售级别的上升,已经告别了公交车这种大众交通工具了。今天又要回到与大家百舸争流的时候,心里有点不可接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默正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能够买辆车,雷垒在旁边拉开架势对两位女孩说:“美女们,待会要奋勇争先啊。如果想要保持淑女形象的话,可能就挤不上去了,赶不上吃饭就别怪我们不等你们了。”
杨燕轻轻一笑,麦丰摩拳擦掌说:“我坐惯了的,倒不怕,担心老大哦。平时都打车,哪吃过这苦啊,领导嘛。”
沈默听了笑道:“我当年从农村出来上大学,做火车都从窗口往里爬,爬进去车就开了。像个玉米棒子插在人群里,两个小时都不能动呢,挤公交车算什么啊!待会儿我身先士卒,雷垒断后,麦丰和杨燕在中间,不要说咱们男人不保护女同胞,总理都号召关心弱势群体了。”
麦丰听了最后一句,马上不干,跳起来说:“切,小看我们了。待会儿我当先锋,把领导保护好。领导嘛,养尊处优惯了,不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的,细皮嫩肉的别挤着了。”
大家哈哈大笑,沈默用手指点点麦丰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你这个家伙啊。不过,你别说,我刚才心里还真烦呢。现在开开玩笑,好多了。”
雷垒说:“其实坐公交车也挺好的,可以饱眼福啊,看看长沙的建设风景,人生百态。”
“是为了看美女吧,你们这些男人啊,尤其是做销售的,没有一个好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要把所有人都打死了。雷垒你刚才说,可以看人生百态,怎么看啊。”
麦丰说:“他是故意在那里装成熟。”
“不要不信,我可以讲十个跟公交车有关的笑话,就怕你不敢听。”
“还有我不敢听的啊,就怕你讲不出。”
“听好第一个,有一天,有个人坐公交车没有位置,只能站着。只见他一只手拉住空中的扶手,一只手这样这样。”说着,雷垒举起右手,手掌向上,像托着个什么东西。大家都看雷垒,只听雷垒继续说,“这个人就这样站了好久。一会车一晃,他要换手,就用左手跟右手比比,然后右手拉住扶手,左手这样举着。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不知道,雷垒看大家都迷惑地看着自己,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接着说,“他旁边有个朋友,也很奇怪,就问他。他说,今天出来给老婆买内衣,不知道尺码。喏,就只好用手量好哦。”
大家都觉得好笑,麦丰打他说:“你怎么也这么痞啊。”
“还有好多呢。有个男的在车上挤了一个女的一下,那女的回头就说,你怎么三条腿都站不稳。那男的回答说,哎呀,你横竖都是嘴,说不过你。”
大家都没反映过来,沈默想了半天,才知道说什么。两个女孩子都没搞明白,让雷垒解释。雷垒有勇气讲故事卖关子,却没勇气把答案赤裸裸地讲出来。
沈默说:“哪听这么多黄色笑话啊?”
“听他们讲的啊。”
麦丰说:“是付波教给你的吧!”
雷垒说:“得了吧,你还没搞明白什么意思呢。”
车终于来了,大家经过奋战,好不容易在车上谋了一脚之地。挤得难受,闲情逸致都没有了。来到餐馆,大家都喊又累又饿。不等付波到来,就已上菜开始吃喝。
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付波身上。
杨燕问雷垒:“听说付波跟他老婆吵架,是不是真的啊?”
“能不吵吗,付波天天在外面泡女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女朋友了。”
麦丰说:“我见过付波老婆,好单纯的女孩子啊,付波对不起人家。做销售的就是这样,雷垒可不要跟着学坏了啊。”
沈默说:“你又想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五分醉意了。正当大家酣畅淋漓地八卦着,付波好像是为了急于证明大家对他的传言,急冲冲地从外面进来,身边果然带了位脂粉小妞。
“来晚了,我自己罚酒。倒上啤酒干了一杯。”
麦丰两颊飞红,指着那个小妞对付波说:“这是谁啊,是不是大嫂啊?”
大家都没想到麦丰这么直接,那个小妞脸色一下子就暗下来了。付波尴尬地说:“啊,这是朋友,这是朋友。”
麦丰不依不饶地说:“情人吧,听说你情人很多的。”
那个小妞哼了一声就跑了,付波不知道怎么办,迟疑了几下还是追了出去。
沈默有点看不明白了,雷垒也差不多呆了。杨燕反而跳出来,用手拍着麦丰的肩膀说:“我靠,你太牛了。”
麦丰不可一世地说:“这算什么。家里有老婆不好好照顾,出来泡妞。娶了人家就要负责任啊,玩弄女性找情人,真是个浑蛋。”
可能是醉了,麦丰口齿不清地骂着,把旁边的杨燕佩服得要死。雷垒看沈默不说话,也就没有出声。
这顿饭不知道爽了谁,又郁闷了谁。沈默想想自己,虽然没有像付波那样家里一面红旗,外面又彩旗常换。但桑拿洗浴还是光顾了不少,花前月下的事也浪漫了不少,女主角也换了不少。他跟付波的唯一区别就像一部武侠剧的台词:我把刀放在脚下,而你把刀放在了心里。
沈默虽然不像付波如此多情,但毕竟鞋湿了不能全怪河边。麦丰在兴头上没完没了,还把雷垒教育了一顿,让他千万不要像付波学习。
沈默把麦丰送到楼下,麦丰被风一吹,酒醒了很多,头却开始痛了。两人在楼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沈默说:“今天怎么这么不给付波面子,好好一顿饭,把别人给吃跑了。”
“酒喝多了一点,我就看不惯他这样不负责任。”
“大家同事一场,没必要闹得这么坏。有话好好说,暗示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直接。得罪人又影响了大家。”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说话要拐弯抹角,有谁不会,老奸巨猾的。”
“成熟一点,我不希望咱们这个团队的矛盾公开化。”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搞这种政治。”
沈默说:“我要怎么说你才听呢?各有各的活法,国家间还不允许干涉内政呢?”
麦丰说:“这个社会就是多了你们这些人,看到了也不说,才让这个社会多了这么多痛苦。像我这样的人多了,这个社会才会变好,不管别人对不对,都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要说我坏了你团队团结的局面,上班的时候你处罚我好了。”
沈默看她如此执著,说:“你的性格啊,应该叫麦芒,要吃亏的。”
麦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半天才叹了口气说:“老大,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么多天,我看得出你对大家都好,也让着我。可是我的性格已定型,已经没办法改了。你说我该叫麦芒,其实我以前叫麦锋,锋利的锋。后来我爷爷给我改了,就跟你说得一样,怕我太尖锐。你说我今晚不对我明白,我一下子没忍住,以后不会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好好干活,非要搞那些拐弯抹角、笑里藏刀的事。就像你,算来算去不累吗?留点精力去做市场,去做陈列多好。”
“可以啊,我问你。就像R5超市一样,你直接找课长谈好好做陈列不要搞甩货他会支持你吗?像R超市采购,你直接拿公司的合同条款找他,他会像你想的那样依你吗?销售就是一场战争,兵不厌诈,以正赢以奇胜。”
说到这里,沈默想起李伟说的销售不是战争。李伟高大的身影塞满了沈默脑海里所有的空间。
为什么销售不是战争呢?
沈默想麦丰说得或许对。麦丰是一种朴素的思想,而李伟是来源于生活的总结。自己这条路或许跟当年李伟走过的一样,不明白他是如何到了那样高的境界。
沈默放下自己的话,慢慢说:“你说得或许对。如果大家都像你说得那样无障碍沟通,全力干活儿,我们发展得就更快了。中国人很多时候都把精力放在内耗上而不是对外界物质条件的创造上。但那样我们就成了工蚁,有什么意思呢?只是世事如棋,谁说得清楚呢?”
麦丰的性格就是这样,当别人都跟她来硬的时候,她会更强硬,毫不松口;当别人软下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愧疚了。
“感谢你,老大,以后我会注意的。对了,其实我有时候也看一些专业之外的书,就像你那些没用的古董书。你刚才说棋,我记得有一个对联,天做棋……,哎呀,忘了。”
沈默站起来说:“天做棋盘星做子,谁人下;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敢弹。”
“对对,还是你博学。可是你记住这些东西,能创造出财富吗?对社会有什么好处?”
“你太功利,可能创造不了物质,却能创造灵魂啊!”
“我看你的灵魂也不怎么好,弯弯肠子多。我这不叫功利,叫效率。”
沈默说:“酒醒了就回去睡觉吧,哪这么多废话。”
麦丰消失在门里,沈默才掉头往家走,几栋高楼围成的斗大个天上,几颗星星倒也闪亮。古人常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看哪颗星落了,就知道哪个人没了。
沈默想,自己又是哪颗星?不对,天做棋盘星做子,如果我也是一颗星,那我不就是一颗棋子了吗?
天做棋盘我做子。哼,我沈默就做棋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