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猖獗的圣灵社。
空荡荡的教室里,空气中飞舞着灰尘,课桌上的许多多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线里,只有虚幻的轮廓模糊的小小一团。
她将头埋进膝盖里。
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
没有声音。
没有人会来这里。
逆光的剪影里。
她抱紧自己,背脊很轻很轻地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
窗口一阵声响。
似乎有些骚动和混乱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那里,男人一眼看到课桌上的许多多,惊呼一声:“多多,你还好吗?”
许多多似乎没有听见。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课桌上,背脊轻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紧紧蜷缩着,僵硬弯曲得就像只小小的虾米,淡淡的逆光里,她恍若灰尘般会随时消散而去。
有人跳过来抱住许多多,抱得很紧,许多多听到那人明显加快的心跳声,她忽然感到好难过,好难过。
“告诉我,你没有被吓着!”
低哑紧张的声音扑进恐惧的许多多耳边,她失神地望着阳光中的男生,那人仿佛在万千道光芒里,明亮得令许多多睁不开眼睛。
许多多艰难地张开她的嘴唇,难过得又哭又笑:“端木夏铭,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端木夏铭看着哭得满脸狼狈的女生,不知怎么就生了心疼。他抬起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
“乖了,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发现我不见了。”她大声地哭泣。
“虽然来迟了,但我来了,所以,你不要再哭。”
“你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再也不要。”许多多失声痛哭,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的混乱,什么也顾不得去想。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两个少年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门边的两人看着流泪的许多多,也看着一旁的端木夏铭,他们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竟充满了失落的味道。
这就是她(他)从不说喜欢的原因,难道他(她)还要求证什么吗?
这一场病来得汹涌而突然,仿佛体内有一股积蓄多年的抑郁找到了恰当的发泄口便涛涛不绝地流淌出来,将许多多所有快乐的因子彻底冻成冰粒。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异常的苍白,就像冰封了几百年的尸体,只有不时地呓语挣扎才证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像孩子般虚弱恐惧地颤抖着。
“……”
身子在被子里不安地滚动,好像陷入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她想要醒过来,努力地想要醒过来……
“多多……”
莫莫无措地低声唤着许多多的名字,天知道,她看见她浑身颤抖地躺在床上时有多震惊。她当时彻底地惊呆了,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这样无常。仿佛就在前一刻钟前,她还看着许多多和少爷边斗气边吃早餐的浪漫温馨场面,然而转眼间,许多多竟然受到长时间的惊吓病倒了。
动不动就神经质地大喊大叫。
那不是……
已经有受惊过度被吓疯了的症状吗?
莫莫惊慌地发抖,她战栗着看向少爷。
小床边。
端木夏铭异常沉默地站立着,眼底寂暗无光,背脊僵硬地挺直着。许多多整日整夜地哭闹,他似乎也是陪着她整日整夜地不睡。
“少爷……”
莫莫迟疑地喊他,不知是不是该安慰他。
卧室里静悄悄。
一片异样的静寂。
压抑得令人恐慌的静寂。
“啊——”
小床上,沉睡中的许多多辗转反侧,随着一阵惊惧交加的呓语,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许多多!”
端木夏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交加地俯身过去,几天来她从没有片刻清醒过,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巫外婆,有老鼠……”
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她不停地颤抖,额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如同是从可怕的梦魇中醒过来,她的神志仍旧是混沌而凌乱的。
“你……”
胸口的激动使得端木夏铭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他深吸,让自己从莫名的狂喜中镇静下来,沙哑地问:
“你还好吗?我马上喊医生过来!”
“外婆,有好多老鼠。”
许多多瑟缩着,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恐怖的世界,什么依靠都没有,一切温暖的声音都消失了。不停地发抖,她的面容呆滞,嘴唇惨白惨白,就好像被诡异的生灵缠住了灵魂。
端木夏铭的心蓦地一软,紧紧地抱住了她,失声道:
“窝窝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害怕呢?”
“外婆……”
在他的肩头,忽然,她怔怔地颤栗地说:
“对不起,我不该贪心,要你那么多钱……多多后悔了,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我怕再等下去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他们都那么好……”
泪水静静地流淌。
她抓紧他的衣服,漆黑的睫毛被眼泪染得晶亮潮湿,面颊却愈加苍白失神。
“你,是在惩罚我没有照顾你周全吗?”
端木夏铭沉痛地低喊,心底奔涌的心疼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是因为我接你回家,恶作剧地把你交给伊扬学长培养。明明是我难过得找不到出口,却偏偏故意装作对你很好的样子,害她们都来敌视你。都是因为我的莫明其妙和自私自利,你才要以这种方式与我来抗争吗?”
近在耳边的声音她却毫无知觉。
许多多怯生生地蜷缩在他怀里。
她就像走失的孩子,沉浸在迷乱恐惧的世界里,脸色苍白,抱着他的颈项,无意识地颤抖着,无法再感受身边的一切。
端木夏铭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最终,他轻轻地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用害怕,他不会离开。
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
许多多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出神地望着被风吹动的蓝色碎花窗帘,阳光在薄薄地窗帘中漾出温暖的光芒,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她的身体也一动不动。
莫莫的喊声渐渐无力。
就好像无论怎样的呼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声。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再从黑夜坐到天明,任由歉疚的端木夏铭整日整夜地守在她的身边,任由莫莫不断尝试着各种方法逗她笑,她只是怯怯地坐在床上,瑟缩地注意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稍一有动静,草木皆兵。
是夜,许多多在端木夏铭怀里安心地睡去,睡得很香甜,像不谙世事的婴孩。
端木夏铭踌躇片刻,轻轻抱着她站起身,大步走出她们的宿舍!
二楼的一间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
端木夏铭小心翼翼地抱她走上二楼,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上她的身子,细心地掖在她的脖劲处。
他拉灭灯,准备离开卧室。
“……不要走……我害怕……我会害怕……”
许多多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漆黑的夜色透过窗帘弥漫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倔犟地抿得很紧很紧。
端木夏铭俯下身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拥抱那么有力,有太多让人忍不住依靠的温暖。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情,泪水悄悄滑下漆黑的睫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彻底地脆弱着。
“那个女人加上端木乾已经将我杀死,”端木夏铭在她的耳边昵喃,“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你我还是会心疼呢?”
夜深人静。
一抹淡色的月光。
微弱的灯光将他和她的影子静静拉长在华贵的地毯上。
今夜,他的心是在为谁彷徨??
夜色已深,浩瀚的夜空点点繁星盈盈闪烁。
微风轻轻地拂过大地。
苏秦山的山脚下,几辆经过改装的赛车停靠在路边,车主斜倚着车门,手指上有烟的火星明明灭灭。
“老大,我们不如改日再战。”戴青心情复杂地走到神色冷峻的男生面前,小心说道,“昨天启夏那边传来消息,许多多和端木夏铭已经从篮球赛场上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尹正勋瞟他一眼,冷然说道:“你还想着偏帮外人?我告诉你,今天他们不来,从明天起启夏将永无宁日。”
“可是……”戴青一惊,他本想说师姐已经被人吓病了根本不可能来应战,无奈震慑于勋凛然的目光,无计可施地闭了嘴。
师姐不可能来,那么,端木夏铭就理所当然地不会出现。
唯今之计怕只有今日等待成空,明日再想办法缓解矛盾了。
“你去一趟端木家,告诉端木夏铭,如果——”尹正勋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深冬的寒气,面孔浮现出一抹冷峭的寒意,“他今晚不来做个了断,明日报纸头版头条,我会让端木家的名誉因为他而扫地。”
戴青寒噤,他惊讶地看着尹正勋,到时两败俱伤的后果他有没有想过??
“端木家的名声——岂是你能败坏得了的?”
淡然的声音从刚驶来的小汽车里传来,冷漠得仿佛是夜晚里吹过的凉风。
刹那间——
戴青的身体一颤,他的眼中出现惊骇的神色,侧过头,在几米远处,他充满震惊的瞳眸中映射出一个人的影子。
他心一紧,捏了一把冷汗。
许多多漠然地看着尹正勋,冷静的表情仿佛从未经历过恐怖事件,然而,她的面孔有些许苍白,右手紧握成拳。
许多多看着他,良久,她的头微微一侧,脸上浮现起淡定从容的微笑,声音平静无波:
“刚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吧!我也想添加一句话,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和端木夏铭之间的过节说给我听,事情起因是你错了,那么请你不要再找启夏任何一个人的麻烦;反之,我让他来向你道歉。”
尹正勋淡定地颌首:“这是他要你来跟我谈的条件的话——我接受。”
当得到他赞同的回答时,许多多的面孔上竟出现一抹恬静而安心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倒映在泉水里的月光,朦胧而美丽。
她扬眉一笑:“那么,比赛正式开始吧!”
星星在夜空中发出闪亮的光芒,照亮了这座尖峭峻拔的山岭,萤火虫在树叶间飞舞,在半空中划出轻盈的亮点。
翠绿的树叶片上凝着晶莹的夜露,初秋的凉气在整个山林里弥漫着。
月亮的光芒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杂草堆里缓缓地晃动。
“三——二——一——”戴着白色高尔夫球帽的裁判大声喊出三二一这三个数字,在喊出一时右手利落干脆地挥下红旗。
随着一话音刚落的时候,一红一白的赛车迅速放油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目的地驶出。
深夜的盘山公路仿佛有两道闪电。
雪亮刺眼的车灯。
照得路上亮如白昼。
许多多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沉默地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
就在许多多全神贯注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已经一点点靠近了她。
一只手缓慢地伸向她——
车窗上忽然出现一道暗色的影子,许多多眼睛一眨,那只手已经从车座后绕过来环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谁?怎么会藏在我车里?”她吃惊地瞪大眼睛,正色指责道,“不知道赛车时去吓车手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吗?”
可是,就在她抬头看车内后视镜的一瞬间,她却愣住了——
她的目光直直地撞上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黑色的瞳眸中藏着不可知的光芒,紧绷的面容上透出冰冷又气恼的气息。
是端木夏铭,他不是早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时之间,许多多竟忘记了呼吸。
他看着许多多,看着许多多呆呆的样子,良久,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讥笑,冷静愤然的声音一点点传入许多多的耳朵里:
“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最危险的赛车道吗?想知道你这样冒失地应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他的眼睛仿佛千年凝固的白冰,深邃惊心。
一股寒气冷进了她的骨子里,许多多翻然醒悟,这是项极限运动,而她正被这个事不关己的人迷得忘了注意安全。
“你是在担心我吗?”
许多多望着前方第一个转弯,不动声色之间,车头的指向与车身实际运动方向之间产生了较大的夹角,车身迅速侧滑过弯。她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有着俏皮可爱的笑容,明澈澄净的眼中闪着亮亮的笑意。
“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多时间像你一样多管闲事吗?”端木夏铭看到许多多娴熟地驾驭着外表普通的汽车,他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他迅速把目光移开,很在意地说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专业赛车手才会的赛车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