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与清茶上来之后,云烟楼门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一双人儿安静对坐,脸颊上微露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因为柳香和千无忧的轻松,让其余人就显得有些紧张。
“音律是个好东西,本宫就先弹一段。”
千无忧的指尖纤长,白嫩如葱,指腹轻微拨动了一下琴弦,而后扬起唇角直迈而上。一支神曲瞬间从他的指尖下汹涌流出,那迫人的气势与完美结合的不规则音符,竟然听者仿若在顷刻间跌入了深渊,那种来自心灵的沉重压迫感让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时而曲风又一扭转,仿若一股清风绕过,处处鸟语花香绿色遍野,小草在脚尖下柔嫩生长,流水在指尖处来回穿梭,那般自在,那般喜悦!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在场的人也没能从沉醉之中走出来,云烟楼外的行人都止步不前,感叹声一片。
黑暗、光明,全然在他的指尖下流转,能将音乐玩转自如的人,那技艺岂能是一般人可以堪比?而且千无忧的用意柳香很清楚,如果弹得不好,自然是要输掉沙雪和一千两,柳香不想白白浪费一千两,更不想因一场赌局就决定了沙雪的人生;如果弹得好,那么就是藐视他千无忧的身份,不死也得死!
抚平琴弦,千无忧淡淡一扬脸,轻轻将琴推向柳香,玩味道。“该你了。”
就短短时间内,柳香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唯有赌一局,赌这个突然出现的千无忧会因为兴趣而放过她一次!妈咪的吻,原来轻浮的男人并不都是傻瓜!
在柔小朵和沙雪紧张的对视中,柳香缓缓抬起手,然后落在琴弦上,一指轻轻挑起琴弦,袖口一枚锋利的银针瞬间滑落。
只听一声扭曲的响后,古琴的一根琴弦断裂开来,而那汩汩鲜血从白嫩的食指上滴落下来。
“啊,小姐!”柔小朵万没想到柳香居然用这种方式来作为赌注,慌忙上前一步,却在注视到柳香的余光后又止住脚步。小姐啊小姐,就算是沙雪身怀绝技,可是真的值得吗?
千无忧先是一愣,而后渐渐眯着双眸,微笑的看着眼前的人儿。手伤了,琴毁了,便不能比较,她既不承认自己输,也不证明自己赢,一个女人,若是太过聪明的话,往往不会活得太久;而如太过愚笨,又实在不想她活下去。可是柳香,聪明之中带点愚笨,笨到可以用这种方式来验证他千无忧对她无杀意的心么?
“请殿下饶恕。”柳香忍着指尖的疼,微微一笑极其有礼。
“哎,累了。”良久,千无忧平和地吐出三个字,然后站起身来唤了烈炎,“回宫。”的确,他可不舍得让柳香去死,因为他好不容易在这无聊的人生中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至于苏墨,只能看他的行动是否比千无忧快了。
“恭送五殿下。”柳香淡然站起身来,礼貌道。看一眼千无忧的背影,这个男人,是真的单纯,还是城府太深?虽然是她赌赢了,但是却有种莫名的不安。“沙雪,你愿意跟我走吗?”
看着柳香淡然又认真的神色,沙雪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也是这样对她说,沙雪,你愿意跟我走吗?可是后来,沙雪再也找不到他,直到现在……对于柳香来说,沙雪就是一个陌生人,可是柳香却甘愿为了这个陌生人而与皇权抗衡,仅仅只是因为沙雪传递而来的信任。
双膝跪地,沙雪将眼眶中唯一的眼泪咽下,镇定道,“小姐,请受沙雪一拜。”
“好,从现在开始你记住,你并不是端茶送水的丫鬟。”柳香将流血的手指放于唇边,想要止痛,可是忽然记起那个舔舐她鲜血的夜凝痕,不由得眉心微皱。该死,这个时候居然想起那个冷漠得让人窝火的男人?“你和小朵,都是我的人。”
“是,小姐!”
这是多么高的信任度,在这个皇权专横的过度,沙雪与柔小朵的人格尊严真正被人尊重,不论她们犯过多少错误,不论她们是否有过高的能力,但那种被人信任和尊重的感觉让她们发至内心的感动!
回宫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千无忧一直在笑,笑得那么温和,那么牵扯人心。
烈炎是第一次见到千无忧笑得这么轻松自然,不由得心生好奇,可是他还是选择沉默。
“烈炎,难道你不觉得有趣?”千无忧懒懒地用手托着腮,撩开一侧的帘子,幽幽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要我死!”
他,总是这样放荡不羁,是因为他不想成为别人操控的玩偶,伴君如伴虎,自己深受喜爱只是为了让母亲好过一点,可是也因为深受喜爱而遭遇到皇权之下野心夺权的暗杀!他时时刻刻都在想,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一样东西让他可以真正喜欢?没有一片净土,让他可以真正栖息?
他以为他就会这样无聊下去,直到伤感地死去,可是却碰上这样一个让他感觉到单纯的对手,没有将他的心逼上绝路,更没有挑破他的伪装。只是在有意无意间对他产生某种信任,尽管从她的双眸中能感觉的不安。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就敢如此镇定地接受他的挑战,这样的女人是义气,还是真的疯傻?
“掉头,去大和宫。”眼看里自己的宫殿不远了,千无忧忽然下令调转马车。
木头人烈炎不说话,但却麻利的钻出马车外,将马夫拉到身后,自己亲自御马,直奔大和宫。
大和宫。
湖面清澈,泛着粼粼波光,四周安静地落针可闻,意境一片悠然。宫殿中的绿色植被多不胜数,就算有衰败,却又立马被其他绿色所替代,即便有冷风吹过,也会让人感觉这里就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因为这里的主人,讨厌黑暗,讨厌衰败的季节!
一双仿若没有任何色彩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被风漾起的湖面,坐在座椅上的身子一动不动,好似陷入沉思,又好似那根本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深黑的发丝全部梳理在脑后,露出那张精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唇弧,让他看上去有一种颓废的美感。他的双膝上,放着一把古旧的琴,古老到没有拨动的痕迹,但是却被细心的擦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