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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合影楼

一日,丫鬟进来传话,说:“路家小姐闻得嫂嫂有病,要亲自过来问安。”玉娟闻了此言,一发焦躁不已,只说:“她占了我的情人,夺了我的好事,一味心高气傲,故意把喜事骄人,等不得我到她家,预先上门来羞辱。这番歹意,如何依允得她!”就催逼母亲叫人过去回复。哪里知道这位姑娘并无歹意,要做个瞒人的喜鹊,飞入耳朵来报信的。只因路公要完好事,知道这位小姐是道学先生的女儿,决不肯做失节之妇,听见许了别人,不知就里,一定要寻短见;若央别个寄信,当不得他门禁森严,三姑六婆无由而入,只得把女儿权做红娘,过去传消递息。玉娟见说回复不住,只得随她上门。未到之先,打点一副吃亏的面孔,先忍一顿羞惭,等她得志过了,然后把报仇雪耻的话去回复她。不想走到面前,见过了礼,就伸出一双嫩手在她玉臂之上捏了一把,却像别有衷情不好对人说得,两下心照地一般。

玉娟惊诧不已,一茶之后,就引入房中,问她捏臂之故。

锦云道:“小妹今日之来,不是问安,实来报喜。《合影编》的诗稿,已做了一部传奇,目下就要团圆快了。只是正旦之外又添了一脚小旦,你却不要多心。”玉娟惊问其故,锦云把父亲作合的始未细述一番,玉娟喜个不了——只消一剂妙药,医好了三个病人。大家设定机关,单骗着提举一个。

路公选了好日,一面抬珍生进门,一面娶玉娟入室,再把女儿请出洞房,凑成三美,一齐拜起堂来,真个好看。只见:男同叔宝,女类夷光。评品姿容,却似两朵琼花,倚着一根玉树;形容态度,又像一轮皎日,分开两片轻云。那一边,年庚相合,牵来比并,辨不清孰妹孰兄;这一对,面貌相同,卸去冠裳,认不出谁男谁女。把男子推班出色,遇红遇绿,到处成牌;用妇人接羽移宫,鼓瑟鼓琴,皆能合调。允矣无双乐事,诚哉对半神仙!

成亲过了三日,路公就准备筵席,请屠管二人会亲。又怕管提举不来,另写一幅单笺夹在请帖之内,道:“亲上加亲,昔闻戒矣;梦中说梦,姑妄听之。今为说梦主人,屈作加亲创举;勿以小嫌介意,致令大礼不成。再订。”管提举看了前面几句,还不介怀,直到来后一联有“大礼”二字,就未免为礼法所拘,不好借端推托。

到了那一日,只得过去会亲。走到的时节,屠观察早已在座。路公铺下毡单,把二位亲翁请在上首,自己立在下首,一同拜了四拜。又把屠观察请过一边,自家对了提举深深叩过四首,道:“起先四拜是会亲,如今四拜是请罪。从前以后,凡有不是之处,俱望老亲翁海涵。”管提举道:“老亲翁是个简略的人,为何到了今日忽然多起礼数来?莫非因人而施,因小弟是个拘儒,故此也作拘儒之套吗?”路公道:“怎敢如此。小弟自议亲以来,负罪多端,擢发莫数。只求念‘至亲’二字,多方原宥。俗语道得好:儿子得罪父亲,也不过是负荆而已。何况儿女亲家?小弟拜过之后,大事已完,老亲翁要施责备也责备不成了。”管提举不解其意,还只说是谦逊之词。只见说过之后,阶下两班鼓乐一齐吹打起来,竟像轰雷震耳,莫说两人对语绝不闻声,就是自己说话也听不出一字。

正在喧闹之际,又有许多侍妾拥了对半新人,早已步出画堂,立在毡单之上,俯首躬身,只等下拜。管提举定睛细看,只见女儿一个立在左首,其余都是外人,并不见自家的女婿,就对着女儿高声大喊道:“你是何人,竟立在姑夫左首!不唯礼数欠周,亦且浑乱不雅,还不快走开去!”他便喊叫得慌,并没有一人听见。这一男二女低头竟拜。管提举掉转身来,正要回避,不想二位亲翁走到,每人拉住一边,不但不放他走,亦且不容回拜,竟像两块夹板夹住身子的一般,端端正正受了一十二拜。

直到拜完之后,两位新人一齐走了进去,方才吩咐乐工住了吹打。听管提举变色而道:“说小女拜堂,令郎为何不见?令婿与令爱与小弟并非至亲,岂有受拜之礼!这番仪节,小弟不解,老亲翁请道其故。”路公道:“不瞒老亲翁说,这位令姨侄,就是小弟的螟蛉,小弟的螟蛉,就是亲翁的令婿,亲翁的令婿,又是小弟的东床,他一身充了三役,所以方才行礼拜了三四一十二拜,老亲翁是个至明至聪的人,难道还横不着?”

管提举想了一会儿,再辨不清,又对路公道:“这些说话,小弟一字不解,缠来缠去,不得明白。难道今日之来,不是会亲,竟在这边做梦不成?”路公道:“小柬上面已曾讲过‘今为说梦主人’,就是为此。要晓得‘说梦’二字原不是小弟创起,当初替他说亲,蒙老亲翁书台回复,那个时节早已种下梦根了。人生一梦耳,何必十分认真?劝你将错就错,完了这场春梦吧!”

提举听了这些话,方才醒悟,就问他道:“老亲翁是个正人,为何行此暧昧之事!就要做媒,也只该明讲,怎么设定圈套,弄起我来?”路公道:“何尝不来明讲?老亲翁并不回言,只把两句话儿示之以意,却像要我说梦的一般,所以不复明言,只得便宜行事。若还自家弄巧,单骗令爱一位,使亲翁做了愚人,这重罪案就逃不去了。如今舍得自己,赢得他人,方才拜堂的时节,还把令爱立在左首,小女甘就下风,这样公道拐子,折本媒人,世间没有第二个。求你把责人之念稍宽一分,全了忠恕之道吧。”提举听到此处,颜色稍和,想了一会儿,又问他道:“敝连襟舍了小女,怕没有别处求亲?老亲翁除了此子,也另有高门纳采。为什么把二女配了一夫,定要陷人以不义?”

路公道:“其中就里,只好付之不言。若还根究起来,只怕方才那四拜,老亲翁该赔还小弟,倒要认起不是来。”提举听到此处,又重新变起色来道:“小弟有何不是?快请说来!”

路公道:“只因府上的家范过于严谨,使男子妇人不得见面,所以郁出病来。别样的病,只害得自己一个;不想令爱的尊恙,与时灾疫症一般,一家过到一家,蔓延不已。起先过与他,后来又过与小女,几乎把三条性命断送在一时。小弟要救小女,只得预先救他。既要救他,又只得先救令爱。所以把三个病人合来住在一处,才好用药调理,这就是联姻缔好的缘故。老亲翁不问,也不好直说出来。”提举听了,一发惊诧不已,就把自家坐的交椅一步一步挪近前来,就着路公,好等他说明就里。

路公怕他不服,索性说个尽情,就把对影钟情、不肯别就的始末,一缘二故,诉说出来。气得他面如土色,不住地咒骂女儿。

路公道:“姻缘所在,非人力之所能为。究竟令爱守贞,不肯失节,也还是家教使然。如今业已成亲,也算作既往不咎了,还要怪她做什么!”提举道:“这等看来,都是小弟治家不严,以致如此。空讲一生道学,不曾做得个完人,快取酒来,先罚我三杯,然后上席。”

路公道:“这也怪不得亲翁。从来的家法,只能锢形,不能锢影。这是两个影子做出事来,与身体无涉,哪里防得许多?从今后,也使治家人知道这番公案,连影子也要提防,决没有露形之事了。”又对观察道:“你两个的是非曲直,毕竟要归重一边。若还府上的家教,也与贵连襟一般,使令公郎有所畏惮,不敢胡行,这桩诧事就断然没有了。究竟是你害他,非是他累你。不可因令郎得了便宜,倒说风流的是,道学的不是,把是非曲直颠倒过来,使人喜风流而恶道学,坏先辈之典型。取酒过来,罚你三杯,以服贵连襟之心,然后坐席。”

观察道:“讲得有理,受罚无辞。”一连饮了三杯,就作揖赔个不是,方才就席饮酒,尽欢而散。

从此以后,两家释了芥蒂,相好如初。过到后来,依旧把两院并为一宅,就将两座水阁做了金屋,以贮两位阿娇,题曰“合影楼”,以成其志。不但拆去墙垣,掘开泥土,等两位佳人互相盼望,又架起一座飞桥,以便珍生之来往,使牛郎织女无天河银汉之隔。后来珍生联登二榜,入了词林,位到侍讲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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