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坡愣住了,心里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她想,原来他今天东忙西忙地,是想跟自己说这个,于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人事变动由董事会跟北纬总裁说了算,我自己作不了主。”北纬极前不久,才把他自己真实的想法透露给了她,要叫她置身事外,她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从工作上再离开他呢?如果坚持留在北纬极的身边,一定能帮到他吧。
韩介之微怔,嘴角勉强牵出一丝微笑,他无限遗憾地看着她,他觉得她很值得欣赏,但是她却要一直跟着北纬极走,他甚至想,也许下手把她抢过来,才算是对北纬极来了一次狠狠的打击。他也不答话,自顾自地把鸟笼挂了,看着小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北纬极先是上了二楼,看见韩介之跟苏北坡两个暧昧地讲话,心里一恼,转身离去。刚走到桂园小区门口,却突然醒悟过来,要走的应该是韩介之,怎么也不该是他北纬总裁,于是,他再次到二楼。
“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北纬极站在门口,看见屋子里的两个人站在角落,一盆吊兰静静地立在窗台,室内弥漫着诡异而尴尬的气氛。
韩介之的手机铃声响了,是李依依打来的,他接完电话,对北纬极和苏北坡两个人微笑着说:“没办法,催得紧,我只能过去了。”他彬彬有礼地跟两人告辞,从桂园小区里走出来。
北纬极跟苏北坡两个站在屋子里,静静的春日夕阳的光在室内流动,照耀在鸟笼与金边兰上,照耀在单人床与衣厨上,照耀在安静地站着的两个人身上,窗外有黄桷树鹅黄浅红的树叶轻轻摇动,树枝的斑驳的阴影落在两人身上、脸上,象一只只翩翩飞舞的黑色的蝴蝶。有些日子没见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在北纬极和苏北坡之间,从窗口投射进来黄昏时分的阳光和树枝的阴影纠缠着,枝枝蔓蔓,在空气里飘飘荡荡。
苏北坡开口问他:“明天早上不是叫我去办公室吗?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来找我了?”这话里透着幽怨与哀伤。北纬极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避重就轻,说:“我还没吃晚饭,你呢?”苏北坡摇了摇头,北纬极说:“那我请你吃晚饭吧?”苏北坡转身拎了包,跟着他走出了房门。
苏北坡不知道他想讲什么事,但是这样郑重其事的邀请,听着叫人害怕,更象是道别,她的心里堵着一团棉花,闷闷的。出了桂园小区,长长的一条街上人来人往,自行车的叮铃声,喧嚣嘈杂的汽车的声音,象股狂风一样向人涌来,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世界仿佛没有尽头,长街一直走到底,往右转,再走到底,再往左转,餐馆里的香气扑鼻而来,苏北坡在餐馆门口停了脚,北纬极三步两步赶上来,越过苏北坡,进了餐馆。
北纬极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一间小小的雅间坐下来。苏北坡坐在他的对面,北纬极把菜谱递给她,一行行黑色宋体字在眼皮下跳过来跳过去,苏北坡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随手点了两道菜,把菜谱还给了北纬极。
北纬极窝在宽大的雕花座椅里,从衣兜里摸出一只烟点上,淡淡的白色烟雾把他的脸隐没在暗黄色的光晕里。他一直坐着,一动不动,前些天的事仿佛耗去了他所有精力。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开了门,进进出出,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
菜肴里有一道北纬极最喜欢的凉拌牛筋,果冻似的一片片躺在翠绿的香菜底下,细碎的辣椒的籽粘在上头,象一只一只诡异的眼睛。
“小北。”北纬极开口道。
“嗯。”苏北坡想,该来的总算要来了。
“过几天你跟秘书部的人一起去新加坡出个差。”北纬极说。
北纬极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苏北坡想了想说:“我跟去做什么?”
“新加坡有家厂商打算跟我们合作做房地产,你跟他们一起,先去探探路。”北纬极往前靠了靠,一张宽大的圆桌动了动,苏北坡觉得他话中有话,她狐疑地看着他,“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北纬极丢了个白眼给她,“如果我去了,这事儿就算是一捅到底了,难周旋,容易没了退路。”苏北坡觉得他说得入情入理,旋即绽放一个释然的笑容。
北纬极满腹心事,食不知味,就连最爱吃的凉拌牛筋也没动几筷子,席间说话吞吞吐吐,苏北坡一直觉得他有话要讲,只安静地等着,等到吃完饭,北纬极也没说出更多的话来,苏北坡满腹疑惑,但是她却不直接问他,她怕问到不想听到的答案,这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这事就一直拖下去。
两人食不知味,草草吃完饭,出了餐馆。北纬极的宝马停在停车场里,离餐馆有很长一段路,两人出了餐馆往右走,一直走到长街的尽头。两个人仍然没话说,一前一后地走着,快到停车场了,苏北坡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百味杂陈,想了想,对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北纬极沉默了许久,等她走出很长一段路,才迟疑着开口叫她:“你等一等,我送送你。”苏北坡没有回头,她对着身后摇了摇手:“不必了。”她猜测,他有他要送的人。苏北坡象是身后被人追赶,她加快了步阀往前走,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结果自己却仍然相信奇迹,笨的是自己,怪不得别人。
苏北坡一路风快地走着,路边人影憧憧,车辆繁多如恒河沙数,来来去去,往达它们的目的地。她然觉得自己的大脑里的思维象是被悬空了,生出了一股飘移不定的感觉,就象柳树上的飞絮,随便吹来一股风都能把自己带走,她停下脚步,仰望着头顶夜空,摩天高楼如一座座晶莹剔透的山峰,直逼云霄。夜空被墨蓝色打了底,底子上透着赤、橙、黄、绿、青、兰、紫的霓虹灯管的光,象一匹织着暗花的锦缎。她回头望着北纬极的方向,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北纬极象是快要迷失了,自己也快要迷失了准确的方向感,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又留在哪里。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团光影,悬空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凝结成一块不会变动的物质,这样的话……她凄凉的笑了,就不会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不会有幸福和失望,也就不会有痛觉和触觉。这个想法象一块坚冰,凝结在她的脑子里,冻结了她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