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辰熙终于放开安琪:“全师傅去砍木头了,还在等我做完木雕帮他一起砍。我去叫他回来,让他别等了。”
安琪笑着点点头。
辰熙匆匆离去,没看到躲在一旁的安娜。
安琪跑得有些累,脱了鞋子,坐在椅子上等辰熙,手里把玩着辰熙刚做好的木偶。
安娜愤怒的脸忽然出现在门口:“你又骗我!”
看到她,安琪吓了一跳:“没有,我……”
安娜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木偶:“这是什么?你告诉辰熙我把木偶摔坏了,所以他就刻一个新的给你?”她一怒之下将木偶丢进火炉里,转身离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酒瓶。
安琪顾不上追她,只是看着小屋四周,试图找东西捞出木偶。一转身,感到脚下一阵痛楚,她痛叫一声,跌坐在地。原来不小心踩了地上的碎玻璃瓶,满脚都是血。
身后,沾染了酒精的木偶加强了火势。
安娜没发现身后起火,只是气呼呼地走着。
迎面走来辰熙和全师傅。
辰熙看到她,正要上去解释,忽然发现前面的小木屋里冒出黑烟。辰熙惊道:“起火了……”
郝星雨和郝快乐急急赶到医院,远远看见辰熙和安娜守在急救室外面。
护士从急救室出来,四人忙围上去。
“病人受到呛伤,情况不算严重,不过被玻璃割伤造成失血过多。”
郝星雨脸色一阵惨白。
护士继续道:“病人需要紧急输血,目前血库存量不够,请问你们……”
安娜急忙道:“我可以输血给安琪,我们是双胞胎,血型也一样……”
护士打断她:“近亲输血可能导致严重后遗症,医院不会采纳。你们有谁跟病人一样是A型血,或者O型也行。”
众人看向辰熙。辰熙沮丧地摇头:“我是AB型。”
郝星雨猛然想起什么:“就让安娜输血给她吧。”
护士:“我刚才说过了,近亲不能输血。”
“可是她……”
郝快乐大声打断女儿:“星雨,你没听护士说吗。安琪和安娜是姐妹,双胞胎姐妹,不能输血。”
郝星雨意识到差点说漏嘴,忙闭了嘴。
郝快乐一把拉走郝星雨。辰熙和安娜面面相觑。
郝快乐将郝星雨拉到外面:“你刚才怎么了?就算她们不是双胞胎,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不,她们不是亲姐妹。”
郝快乐惊问:“你说什么?”
郝星雨心里很乱:“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
二人正说着,金宝国远远跑来:“星雨,安琪怎么样了?我是A型血,我给她输血。”
郝星雨诧异极了:“宝国?”
辰熙迎了出来,对金宝国喊道:“快,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在等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金宝国匆匆进去。
这次,轮到郝星雨和郝快乐面面相觑。
安娜跟了出来,对郝星雨解释:“是辰熙想到给金宝国打电话的,没想到他真的是A型血。一听到安琪受伤,马上跑来输血。”
安琪被从急救室推出,送往手术室。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走,跟了上去。
是夜。安琪躺在病床上,睡颜柔和宁静。郝星雨坐在病床边,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安娜站在一旁看着,心中隐隐有所期待。
郝星雨忽然对一旁的丈夫道:“宝国,真是多谢你了。”
金宝国不在意地挥挥手:“一家人还客气什么,我都养了那么多年,就算不是一整个女儿,也是半个了。她好歹喊我一声爸,没什么好谢的。别说是几滴血,就是肝啊肾的,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郝星雨心中感激,忙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金宝国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忽然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去看辰熙,“还有,你这小子是什么人?”
辰熙笑道:“我是安琪的同学,我叫刘辰熙,伯父您好。”
郝星雨道:“好了,刘辰熙,安琪没事了,你也该回去了。还有你,安娜,你也一起回去吧。”
辰熙和安娜一起离开医院,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安娜想和辰熙说话,辰熙却明显抵触她,避得远远的。安娜知道他有所误会,冲上去叫住他:“刘辰熙,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会失火,绝不会把安琪一个人留在那里。”
辰熙盯着她,愤怒又鄙视:“你敢说安琪受伤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安琪怎么会故意躲着我?你知道她找我是去干什么吗?她想跟我分手,问我能不能从朋友做起。恭喜你……你赢了。”
安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在路边。愣了片刻,她掉头往医院跑去,月色下,眼泪纷飞。
病房里,郝星雨趴在病床边睡着了。饶是在梦里,她都不忘紧紧抓着女儿的手。郝快乐和金宝国都已经离开。
安娜悄悄推门进去,动作很轻,郝星雨依然被惊醒过来。
郝星雨小声道:“怎么又来了?”
安娜红着眼睛:“还是不放心。”
“不用太担心,医生说安琪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安娜看着母亲一直抓着安琪的手,心里再次隐隐期待。郝星雨却不再看她,只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安琪。
安娜有些激动:“妈,是我不好,我把木雕丢进炉子里,才会起火。”她一颗骄傲的心里,竟存了卑微的念头,“妈妈,你打我骂我,把我赶出去都行,就是不要漠视我。”
郝星雨头也不回:“那是一场意外。”目光依然温柔地注视着安琪,看也不看安娜。
安娜急了:“妈,是我害安琪受了伤。你为什么就不能责怪我几句?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我更痛苦吗?妈,我知道我不如安琪可爱、不如安琪懂事、不如安琪贴心,但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像对安琪那样对我?为什么不能像骂安琪那样骂我?”
一番情急之下的指责,字字诛心。
郝星雨震惊地看着安娜。
安琪悠悠醒转,迷迷糊糊看着郝星雨:“妈……”
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叫得郝星雨心酸,她忙又回头去看安琪:“妈妈在。”
安琪清醒了一些,看到眼睛红红的安娜:“安娜,别哭啊。不关你的事,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灭得了火,没有叫人帮忙。结果……”
安娜含泪上前抱住安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那样。”
郝星雨看着两个女儿,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想起安娜刚才一番话,又开始自责。当初收养这个女儿,人人都夸她善良大方。可是,自己真的善良,真的大方?今日才惊觉,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接受过这个孩子。再看安娜时,目中分明多了歉疚和慈母的柔情。
郝星雨回家帮安琪取换洗衣服。她经过卧室,透过半开的门,看到金宝国正拿着一封信发呆,全然不觉有人回家。
金宝国捏着信封,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又是马建斌!他想拆开看,手伸到信封口处,又缩回来。
郝星雨咳嗽一声:“老金。”
金宝国看到她,尴尬极了,来不及藏起信件,只能嘿嘿笑道:“有你的信,我帮你拿进来了。”
郝星雨一笑:“老金,其实你早就怀疑了吧?”
她走进去,在丈夫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郝星雨终于坦白:“其实我之前骗过你。安娜不是我生的。我不敢让你知道这些信,是因为在每封信里,建斌都会提到关于安娜的事。建斌前不久找到我,想把安娜接到美国去。”郝星雨犹豫片刻,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还想让我帮他办一些别的事,被我拒绝了。”
金宝国想装大方,咧嘴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终于忍无可忍:“搞了半天,我金宝国做了超级冤大头,不但养了你跟马元斌的女儿。连马元斌跟别的女人生的种,都算到我头上来了。你不肯跟我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却要我帮着养马元斌跟别人生的种。你对马家就这么尽心尽力?”
金宝国越说越绝望,“既然这样,我也不拦着你了,你就带着安娜去资本主义国家享福好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把安琪留给我,反正姓马的也没说带安琪去美国。我要好好带着她长大成人!”
“老金,对不起……”郝星雨满腹辛酸无从说起,只能道歉。
金宝国痛心疾首地看着妻子:“你没想到我这个只是被拿来当成长期饭票的蠢蛋,居然会发现这个秘密吧?哼,我还真是蠢,居然被你耍得团团转……”
金宝国起身要出去。郝星雨急了,喊住他:“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对我好,没有告诉你安娜的事,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伤害了孩子!”
金宝国有些心软,终于还是没有回头:“我该去照相馆了。”
时值中午,浩明在照相馆里忙着整理相片。安娜拎着一盒点心进来。
浩明听到人声:“欢迎光……”他一边说着,抬起头,看到安娜,惊喜道,“安娜!你怎么来了?”
金宝国正在里面擦相机,听到安娜进来,脸色一沉。
安娜道:“这是我爸开的照相馆,我为什么不能来?”
浩明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师父什么?”
摄影棚内,金宝国身子一震。
浩明不相信地看着安娜:“你说的爸,是我师父?”
安娜假装不耐烦来掩饰自己的别扭:“生我的那个已经死了,我也没见过。活着的我也认识的,除了金宝国还有别人吗?”
浩明呆了半晌,这才冲摄影棚里叫:“师父,快出来呀,你女儿来看你了。安娜叫你爸了!”
金宝国心中一阵悸动,却死命克制着感动不出去。
安娜尴尬道:“算了,他大概在忙,不要喊了。”说着,将手上的点心放在一旁的桌上,“我看我妈给他买过这种点心,就带了一些过来。”
金宝国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
安娜本来要走,看到他出来,站住不动了。
两个人对视半天,安娜先开口:“我很高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金宝国一怔。
安娜继续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就救不了安琪了。安琪身上既然流了你的血,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一声……爸爸。”
郝星雨此时来到照相馆,听到这声“爸爸”,傻在门口。
金宝国忍不住红了眼眶,别过脸去不让人看见。
郝星雨欣慰地看着安娜。
安娜发现母亲也来了,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第一次,见到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郝星雨上前,一把搂住安娜。安娜一下子有些发蒙,没想到母亲会这样毫无顾忌地拥抱自己。半晌,她才激动地一把搂住母亲:“妈……”
金宝国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眼圈又湿了。
直到有客人进来拍照,郝星雨和安娜才分开。
浩明上前招呼进来的中年女客。
那女客道:“我前些天约好了过来拍照的。”
“我记得,已经替您安排好了。”
女客的声音有些耳熟。郝星雨忍不住去打量。
这女客留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年纪与郝星雨相仿,颧骨略宽,薄嘴唇。女客也注意到郝星雨。二人仔细审视对方,渐渐地,情绪都有些激动,同时叫出对方名字。
“巧真?”
“星雨?”
郝星雨生怕巧真说错话,忙介绍:“巧真,这是我的女儿安娜,这是我丈夫。”
“你结婚了?哟,这就是你女儿呀?都这么大了!”巧真说着,上前拉过安娜,“当初我去看你和你妈妈的时候,你只有一个多月大,才这么长。”巧真说着,用手一比。
安娜有些兴奋:“阿姨,你那时候就认识我妈了?那你是不是也……”她本想问,你是不是也见过我爸爸,一想到旁边的金宝国,又打住了。
郝星雨拉过安娜:“安娜,刚才没听到巧真阿姨说吗,阿姨是来拍照的。”又对巧真笑道,“你先去拍照吧。过几天有时间了,咱们出去坐坐。”
“哎,好。”
郝星雨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饭盒:“老金,拍完了记得拿到微波炉里热热吃。以后别在外面吃了,我给你送饭。”
浩明在一旁艳羡地看着金宝国:“师父真有福气,又有点心又有爱心便当。”
安娜嗔了他一眼。浩明傻乎乎地笑了。
郝星雨和巧真告别后,带着安娜一起离开。安娜看了一眼进入摄影棚的巧真背影,若有所思。
安娜虽然心事重重,安琪这些日子却心情大好。因为她的受伤,小小的家又恢复了温馨,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恩爱亲密。安娜接受了辰熙和她的交往,主动拉着辰熙来医院看她。大概是心情大好,所以伤恢复得好,安琪很快出院了。
安娜早早将二人的上下铺位置做了调换,等她回来后直接睡下铺。金宝国没有对安娜提起她的身世,与郝星雨感情更胜从前。
安琪脚不方便,辰熙义无反顾做了护花使者,每日来到安琪家门前,骑自行车载她上下学。生活,忽然间变得美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