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意渐起,眨眼间入了夏。册后之期将近,宫中又比往常热闹了许多。一场后位的争夺,往往不再是宫妇间单纯的争宠,而是宫妇背后的权臣宗亲在蠢蠢欲动……
华丽的马车徐徐停在宫门边,宜德长公主已经很久没进过宫,因为她的孙女到如今依旧只是个“夫人”,一个从未受过宠信的宫人,这对骄傲的凤宜德而言无疑是一种耻辱,让她不愿再进宫丢人现眼。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册后之期临近……
“长公主——”身后的唤声打断了言老夫人的思绪,不用回头也能听得出这焦急声音的主人是谁。
“王爷——”长公主微一侧身,看进北兆王正匆匆的走过来。
“老夫正想找长公主相谈册后之事,如今的情形当真让老夫六神无主,册后的事恐怕有变,皇上如今的恩宠——”
“王爷多虑了,册后从来与恩宠无关,皇上想宠信谁我们管不着,不过后位该由谁来坐,人人心里清楚——”
“话是如此说没错——”北兆王顾虑重重,最近听到不少内宫的消息,没一样是对他们有利的,实在是无法安心啊。
“老夫听说,皇上有意将琴妃册为皇后,最近不仅对琴妃恩宠有佳,甚至多次传旨赏赐珍品于琴妃母家——这、这不是分明在宣告——”
“笑话!”言老夫人不禁气极的冷笑出来:“一个卑贱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坐上后位!就算皇上对她恩宠有佳,你以为如此出身卑微的人能当一国之母?!皇上只是看她母家贫寒可怜才多赏赐一些罢了!”
“这倒是——”北兆王略一思忖,在心中自我宽慰了一番才安心下来,眼锋一转,忽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洛洛,有些讶异的招手唤她过来:“洛夫人站在那儿作什么——”
“外公——”洛洛撒娇的笑着蹦过来,看了看奶奶的脸色,悄悄吐舌头。
“你娘最近身子不舒服,所以今日没来——”
“嗯——”
“你随我过来——”说罢,言老夫人转身往映福殿走去,北兆王苦笑着摇摇头,对于长公主的凌厉气势早已见怪不怪。
“洛洛,快随长公主过去吧,我们说的话你都要字字记在心中,就算无法受到恩宠,至少这皇后之位是一定要保住的,知道了吗?”
“嗯——”
洛洛目送着外公的马车驰远,心中有些内疚,淡淡的,挥不去,亦无法心安。有一天她或许会把外公和奶奶气坏吧……相争之局,不可避免的事情……
只希望当以后凤止青成为一个贤明有德的君主时,所有人都会体谅他们如今的决定……
想至此,洛洛重重的呼了口气,一转身却正巧看见还羽宫的珠儿,那个总是跟在琴妃后头做事张扬的婢女,此时正拿着宫牌准备出宫。
“给洛夫人请安,夫人万福——”婢女干笑着行了礼,似乎想避开洛洛,脸色不太对劲儿:“奴婢奉命出宫,先行告退了——”
“嗯,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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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福殿内显得冷清,因为连它的主人平日都不常待在殿中,俨然有些冷宫的样子……
言老夫人看在眼中,只觉心中气闷,满心不甘。
“皇上真的一次也没碰过你?”
“嗯——”
“……”
“……”
祖孙二人无话可说,只剩下尴尬的气氛,带着一股低低的压抑。
“我实在不懂你在想什么!”微显苍老而傲气的声音蓦然打破殿中的死寂,凌厉的有些刺耳。
“难道你还怨你爹在傅家那门亲事上偏护那丫头,如今才会如此气我们?!”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孩子竟然连赢得皇帝恩宠的本事都没有,不可能!
“奶奶,我没有那么想——”
“我知道你心中怨恨,你爹爹偏护那孩子是因为她从小没了娘,所以才会招人心疼,你根本不必与她计较什么,如今你已身为后妃,有朝一日会成为国母,这些都是那丫头比不上也得不到的,你还怨什么?!还有什么不甘心?!”
“……”
“你非得丢尽言家的脸面?!把言家的名声毁于一旦才满意?!!”
“……”
“嗒——嗒——”帐幔后的流苏坠子被风吹的一阵一阵摆动,轻轻浅浅敲击着殿中的柱子,发出规律性的敲击声。殿中不见半个宫婢和太监的影子,只有祖孙两个沉默的相对,让原本就冷清的殿中愈加寂静无声,只有言老夫人气极的喘息声,带着未消的余怒。
“嗓门真大呀,长公主不怕被人听了去,传为笑柄吗?”半掩的殿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略带调侃的清朗声音,虽然带着笑意却微微压低,透着一股不悦的嘲笑意味:“到时候言家可当真颜面尽失了——”
言老夫人微愣了一下,挺直背脊瞪着门外的少年:“好大的胆子,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后妃的殿阁——”
“我不是贺仁,贺仁乃家父——”
“你——”言老夫人一时气结,这才认出殿门外的少年,果然是贺家那没规没矩的儿子。看在贺家的份上,她还会留几分薄面,不过眼前的情形——
“洛洛!”言老夫人厉声喝住洛洛。在她看来,洛洛与贺尘雪相视而笑的样子太过亲昵,简直不成体统!
贺尘雪对于长公主的不满视若无睹,跨进高高的精致镂花门槛,往里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微臣传皇上口谕——”
“笑话!传谕旨自有传谕官负责,何时要你来操心——”
“皇上爱使唤我是皇上的事,做臣子的哪能抗旨不遵,长公主有什么不满找皇上去呗——”
“你!”
“皇上口谕,请洛夫人即刻前往昱清殿——”
“……”
“长公主可以在映福殿稍候片刻,若是等不及就先行回府吧——”说罢冲洛洛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匆匆往昱清殿而去。
孤高傲气的老妇站在殿外的弦玉台上,看着渐走渐远的两个身影,若有所思的紧蹙眉宇。难道宫中的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奶奶不喜欢你——”清脆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洛洛停下脚步严肃的看着贺尘雪。
“哼!我也不喜欢她——”贺尘雪不屑的撇撇嘴,一点也不在乎。
“……”洛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她一点也不希望奶奶讨厌贺尘雪,或者说——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让所有人喜欢……是这样吧……或许……
“走吧,去昱清殿——”
“等一下——”贺尘雪一把拉住洛洛,这才想起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急忙四下张望了几下,将洛洛拉到映福殿的长廊拐角:“其实刚刚的口谕都是我瞎编的——”
“……”
“最近为了立后的事情昱清殿已经乱作一团,光是每天上呈的折子就已经堆积如山,都是要求把你立为皇后的请奏,而且天天有人来呈请奏议关于立后的事,说来说去都那么几句话,我都倒背如流了——”
“所以呢?”
“所以——止容说你暂时别去昱清殿了,以免让别人大做文章把事情弄的更复杂,有什么事我会来传达——”
“……”
“怎么不说话?”贺尘雪顾虑的看着低头不语的洛洛,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洛洛有些小小的失落。她自然知道凤止容为什么一直不碰她,她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成为皇后。因为她的身后站了太多的人,奶奶、外公、爹爹、傅伯伯……她若成为皇后,只会让皇室宗亲更加自恃得意,只会让他们的权利更加庞大,只会把更多旁观的官吏推向他们。可是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被动的与凤止容划开距离,被动的被奶奶拉到身边,这样的处境……
贺尘雪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用想就知道这丫头在伤心什么。大哥说过,女儿家最喜欢胡思乱想,果然没有说错……
想至此,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的拍了拍洛洛的肩膀,只是顺势的一个举动,再自然不过,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
“啊!”洛洛蓦的从贺尘雪怀中蹦出来,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贺尘雪无辜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悬空的手,愣了愣,猛然间脸“砰——”的一红。
脸色通红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吓的说不出话。
这是不是就叫作“偷情”?!!她竟然与贺尘雪偷情?!!!天呐!想至此,洛洛不禁打了个哆嗦,双腿一阵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