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总算半亮,烛火渐渐熄去,厢房里全都有了动静。几家人各自备了马车准备回府。言老夫人静静的坐在车厢中,看着车外拍哄奶娃娃的洛洛若有所思。
“洛洛,还不上来!”明赤郡主不悦的皱眉看着一直与贺家人腻在一块儿的洛洛,看着她一身未换的粗布衣裳还有她怀里头的孩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阮卫怜不爽的用鼻子哼哼了两声儿,如今一点也不讨厌洛洛,反到觉得这丫头够倒霉,摊上这么个亲娘。
贺小依有样学样,她娘看不惯的人通常她也是极其看不惯的,于是插着腰斜着眼送了明赤一记白眼,把后者气的脸色愈加难看。
“喂,你自己机灵点儿,说的话可要做到——”贺尘雪理也不理言老夫人和明赤郡主难看的脸色,一把拽住转身要上车的洛洛,不太放心的交代她:“进宫后的事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应付,实在应付不了就找我——不对!我去找你,嗯!我一定想办法进去找你——”
“……”洛洛不太明白贺尘雪的话,不过还是笑嘻嘻的点头应允。
“言兄——”送了女眷上车后,傅池善伸手留住转身要走的言鹤祯,一起踱步到角落:“原本我不该插手多事,可是你我两家交情非浅,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言鹤祯抿嘴不语,微颔首。
“言兄莫怪我多事,凤朝宴之事恐怕并非权宜之计——”
“此话怎讲?”言鹤祯讶然,没想到傅池善要说的是这个。
傅池善叹了口气,看了看那顶华丽的马车:“言兄,你既然不舍让小冰进宫,怎能再让洛洛进宫?此进宫门恐怕以后就出不来了——”
“我明白——”言鹤祯微滞片刻,皱眉叹了口气:“可是凤朝宴之旨已接,我若将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便当真是抗旨不遵了。况且我有我的打算。小冰的处境你我都明白,让她进了宫,没有人会照料她,她只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是洛洛不一样,洛洛的母亲是郡主,外公是北兆王,又有我母亲从中打点照顾,她绝不会吃亏的——”
“……”傅池善哑然点头,也无法再驳他。言鹤祯的话不无道理,也的确考虑周全了,只是唯独没考虑到洛洛她自己的意思……
“言兄既然已考虑周全,我也不便多言,不过——”傅池善意味深长的看向言鹤祯,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顾虑:“你该看得出来洛洛近日的变化,那天,她出口虽字字刺耳却一针见血,听的我骇然——这孩子的性子只怕你我都未真正了解,我怕送她进宫未必是好事——”
“……”
“祯儿——”言老夫人不耐的看向车外,有些催促。言鹤祯抿嘴颔首,匆匆向傅池善道别,转身上马起程,心中那莫名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马车上了官道,徐徐前行。华丽的车队太过张扬,一路引来许多目光。
“上吧!”不耐而迫切的语气显出主人的急不可待。
“等一下!”隐在暗处的人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官道上人多,行事不便,而且不相干的人在场,恐怕不易脱身——”
“那怎么办?”
“我们兵分二路各自行事,这边交给我——”
“好——”
“嗖嗖——”几声,几个黑影迅速消失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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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坐要有坐相——”言老夫人不止一次皱眉看向洛洛,看她正跪坐在蒲团上,双手趴着窗栏,探着脑袋稀奇的瞧着马车窗外。洛洛从前不是这样的,哪知不见了两个月竟变得像个野丫头……
“洛洛——”明赤郡主冷声喝住洛洛,直到洛洛不太情愿的转身坐好,双手双脚安分的端放,这才皱着眉头开口:“我问你,你与贺家公子到底是何交情?”
“……”洛洛一时不明白那位“贺家公子”指的是谁,偏着脑袋想了想才认真的回答:“大哥最好了,总是很照顾洛洛,笑起来也好看;二哥虽然喜欢发火,可是很疼洛洛,总怕别人欺负洛洛;三少爷虽然不让我叫他三哥,之前还一直躲着我,可是近几日对洛洛特比特别好;四少爷不爱说话,但是会偷偷留好吃的点心给洛洛——”
“行了——”言老夫人脸色难看,不耐的打断洛洛的话:“洛洛,平日教你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女子家的矜持怎可丢了?你如此和他们暧昧不清,不仅毁了自己的名声儿,更丢我们言家的脸面,以后不准再与他们牵扯在一起!知道了吗?!”
“……”
“洛洛,奶奶问你话怎么不答?”
“……”
“洛洛?!”明赤错愕而生气的瞪着抿嘴不语的洛洛,实在想不到只两个月便能让她变的如此不听话。
“洛洛自有分寸,以后不与他们太过亲密就是了——”洛洛勉强挤出这句话,悻悻的低头玩着手指头。
“你这丫头!何时也学会了忤逆敷衍?!当初真不该让你任性跑出去这么久!!”
“……”洛洛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想笑。若是让娘和奶奶知道她在醉乡楼的事情,恐怕会气的——
“吁————”马儿的嘶鸣打断了洛洛的思绪,车身颠了一下,有些急的停住。
“怎么回事?!”明赤不耐的掀开帘子,看见不远处人群涌动。
“夫人,前头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把路给拦了——”赶车的六儿为难的解释:“爷已经带着钱海去察看了,我们在这儿等等吧——”说话间,忽然又是一窝蜂赶路的人从车队边涌过,急巴巴的跑,好像前头铺着一地金子似的。
等了许久,依旧不见言鹤祯回来,言老夫人不禁担心,差了剩余的小厮们都前去照应,只留下了赶车的六儿好奇的伸长脖子往远处张望。
“呵——”一声沉沉的轻笑忽然在车窗边响起。洛洛一惊,寒毛全竖了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谁?!”明赤不耐烦的瞪着车窗的碎花软帘,隐约能看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站在车外。
“哗啦——”一声儿,马车帘子被掀了开来。六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子,长相斯文,但眼神却犀利阴沉。
“你、你是谁?!”明赤惊吓的往一旁缩了缩,无措的看向言老夫人。后者不敢轻举妄动,沉默的盯着男子。
“夫人莫怕——”男子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往车上一坐,好心安抚车中的人:“在下并无伤人之意,只要你们乖乖下车便行——”
“你——”
“夫人切莫叫的如此大声,小心引来路人——”男子依旧笑的儒雅,却忽然亮出了半截刀锋,若隐若现的藏在宽袖中,森冷的刀光闪过车内,吓的明赤赶紧闭口,躲在言老夫人身边不敢动弹。
“下车——”男子又重复了一遍,神色冷峻起来。
“……”言老夫人率先起身,一瞬不瞬的注意着男子的神色,回头看向明赤与洛洛:“我们下车——”
明赤见老夫人当真下了车,脸色惨白,赶紧拽着她急急的跟下车。洛洛紧张的吞了吞唾沫,见奶奶与娘都先后下车,也正想起来,忽然手腕一把被人扣住——
“得罪了——”青衣男子微扯嘴角紧扣住洛洛,探出车外,向惊吓的说不出话的两位贵妇人轻笑一声,眼神一变,倏然甩了一记马鞭:“驾————”
马车一个掉头,往反方向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