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墨住的是离故宫很近的一套公寓,11楼,从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见故宫的大门。顾子瑜愣愣地想,当年似乎跟他提过,将来他们买房子一定要看得见故宫,房子不要太大,她害怕住大房子,她要一张又大又软的沙发,可以把整个人都陷进去,抱着软绵绵的抱枕她就可以坐在电视机前一整天,她要茶几下面垫一大块圆形的软绵绵的绒毛地毯,白色为主,配以藏青色的花纹和边角……这些梦想,他都替她实现了。
气氛有些尴尬。顾子瑜环视这套梦想公寓,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无法再强忍下去,只有趁眼泪掉下来之前逃也似的躲进浴室。借着莲蓬头的水流,她终于可以任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洒落。
沈司墨为她做了那么多。反观她自己呢?怯懦地躲在美国,以为加州的烈日可以蒸干心中的伤痛?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自欺欺人的戏码,她足足演了四年有余,才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回到这片有他的土地。若是当初,她可以放下自尊和骄傲,若是当初,她可以再勇敢一点点……或许,一切都会是不一样了。
这边厢,顾子瑜在浴室里黯然神伤;那边厢,沈司墨的心里也绝不可能保持平静。她不在的这几年间,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她。最开始的时候,他也试过借酒消愁,甚至流连声色犬马试图麻痹自己。他试过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最后发现,午夜梦回的时候,内心的痛楚只会愈演愈甚。没有她的日子里,他似行尸走肉。他用最快的速度读完研,接手家族企业,他令瑞仕在两年间成为全京城乃至全国最负盛名也最有实力的房产公司。他循着记忆的轨迹,一点一点将二人在一起时憧憬过的理想蓝图一一构建起来。每天晚上回家,他都幻想着打开门就可以看见她窝在沙发边看电视边吃零食,然后对着他傻笑。但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失望。然而,当期盼、然后失望,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她却回来了,换了一个身份,寄居于另外一个怀抱,生生将他仅有的一丝念想也剥夺了。她怎可以这样对他?沈司墨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心内似掀起了一场战斗。
良久,不见顾子瑜出来,沈司墨有些担心地走到浴室门外:“你在干嘛,还不出来?”
“我……忘记带换洗的衣服进来……”顾子瑜羞愧地恨不得凿个洞把自己埋了。不一会儿,她听见沈司墨敲了敲门,然后从门缝里递了套睡衣进来。她……居然连门都没锁?!顾子瑜再次试图在地上凿洞。
顾子瑜红着张小脸出来以后,换作沈司墨进去换洗。为免尴尬,她便窝进沙发看电视去了。所以,沈司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像团大毛线球蜷在沙发一侧睡着了。沈司墨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她的睡相极好,总是向左蜷成一团,固定在一个地方,基本不会再动。睡着的时候,小嘴还维持着一个微笑的弧度,右脸那个小酒窝便随着呼吸一深一浅。她曾经说过自己生来就讨喜,连睡着都是微笑的,他不置可否。她鼻子很翘,鼻头比一般人稍有些尖,像某种精灵,她自己解释是小时候常常说谎调皮,鼻子自然老要变长。她的睫毛又长又密,灯光下洒下一片阴影。发型一直也没怎么变,始终保持着半腰的黑直长发,像海藻一样茂盛,若是晚上洗头没有吹干,隔天起来必是一团糟,很不听话……
沈司墨贪婪地凝望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似要将四年半来欠下的所有份额一次补全,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够。四年半来,第一次,她实实在在的就在他眼前。他竟产生了一种叫做幸福的错觉。然而,这真的……只是错觉吗?
顾子瑜醒过来,眼前有片刻的模糊,眨眨眼睛,由于睡前没有将隐形眼镜摘下来,此刻感觉眼角发涩。待视线恢复清明,沈司墨的睡颜便呈现在了她眼前。他靠在她的床畔,竟睡着了。然而,一只手即使在梦中也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怕吵醒她,也不敢抽手,就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他。
这几年,他似乎有了些变化,英气十足的一张脸仍旧棱角分明,只是多了份凌厉和沉稳。奇怪,这样两极的形容词竟可以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他像个矛盾体,但却又那么自然。眉头微皱着,究竟什么事令他在梦里也如此纠结呢?不自觉地,她的手指便抚上了这对浓眉,揉开他眉心的纠结,然后是紧闭的双眼,鹰钩鼻,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一失神,手指已经被某人攫住了。
沈司墨在她凝视他的时候便已经醒了。他不动神色地任她抚上他的脸,心中竟藏不住暗喜。她……也一直没有忘记他吧。抓住她的小手,沈司墨趁她怔慌的一霎那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这阔别四年有余的味道呀!沈司墨一时不能思考,直到睁眼看见她因缺氧而涨得快滴血的脸,才肯暂时放过她。看她大口大口吸气的滑稽模样,沈司墨突然反应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么多年来,她的吻技仍毫无长进,想来是缺少锻炼所致。又转念一想,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又怎么缺少锻炼!思及此,晴空万里的脸顿时又布满了阴霾。
“怎么?宋哲修也没有教会你怎么接吻吗?”沈司墨冷冷地开口。他就是要她难受,然而话说出口后,他又不禁自嘲,自己竟只剩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报复她了吗?
顾子瑜闻言浑身一凛。“我……”
“不必跟我解释!我还有事,等会儿我会叫人送一套换洗衣服过来。”沈司墨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然后,转身出门。关于她和那个人之间的种种,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尤其,是从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