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蒋慎言来说,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在沈阳已经待了十天了,腹部的伤口在医院的悉心照料下居然也已结痂。这种时候,他真是无比痛恨自己卓 越的恢复能力,以及,咳~现代医学科技为啥就要如此发达呢?
蒋家来了人,负责办妥出院手续,又订了机票,安排好车。顾子瑜脖子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体力也在这几天的狂补中恢复了个大概,只是,人却是不可遏止地愈发单薄了。加上现在炎炎夏日,身上通常只是简单的T恤牛仔或短裙,整个人愈发显得像张活动纸片。尤其是脸,下巴本来就尖,现下更是像拿刀子削过了一般,衬得两只乌黑水灵的眼睛格外的大。咋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撞……鬼,不,她坚持说是精灵。
蒋慎言看得无比心疼,嘴上还止不住地叨扰,恨不得给她来一枚脂肪针!顾子瑜笑嘻嘻,直呼这样千载难逢的减肥事儿可遇不可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等等等等,道理一大堆,只差没拿出唯物辩证法,矛盾统一等概念一一陈列,用作本次被绑事件的总结呈辞。蒋慎言急急喊“咔”,不过对他而言倒的确是个大收获。当然,如果给他选择,他宁愿顾子瑜平安健康,再不要遇见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事了。
回京了,终于。在奥运开幕前一日,顾子瑜一马当先从飞机上窜下来,稳稳着陆于首都机场的地面,空气里的亲切感迎面袭来,似一个大大的熊抱。蒋慎言在她身后,眼含微笑,但随即想到即将面对的分离,嘴角再也无力弯起来。
而顾子瑜,今后的人生中再也忘不了这一天。出了通道口,就在机场大厅,她顺手买了本八卦杂志,某周刊。右下角斗大的标题:《京城又少了一颗优钻》,下面赫然是沈司墨和苏眉的牵手照。
她颤抖着手,一页页翻过去,图文并茂,一张张尽是他们相互依偎的甜蜜宣言。原来自己不过离开一月,竟然已经错过了这样大的……八卦吗?杂志上登满他们在各种宴会场合的照片,俨然是金童玉女,形影不离,恩爱非常。
尽管李帛盈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但在心里,她一直是存着希冀和侥幸的,现在亲眼看到,认证了事实,她只觉脑袋发懵。如果这还不算什么的话,待看清那行斗大的字:沈苏两家定于开幕式当日结亲,她不堪重负的心终于再也维系不了表面和平,嘭地一声四分五裂,只余一地破碎。
八月的天,北京俨然已为即将到来的盛事沸腾。一下子挤下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连带气温都上调了几度,而她却只觉置身冰窖。哑口无言,面无表情,脚像被钉住了,无论怎样努力,仍是移动不了分毫。机场人潮如流,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小小的角落,有一颗心瞬间低入尘埃,千疮百孔。
蒋慎言领了行李过来与她汇合,却只见到一具破败的雕塑,脸是灰白的,双目无神。然,待见到她手上的杂志封面,他瞬间便会了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如常。“好饿,先去吃饭好不好?”
顾子瑜茫然地抬头,待看清来人,才真正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她勾起唇角,泛上的却是一片苦涩。“好啊,吃什么?我想吃辣,你OK吗?”
“我什么都吃!”蒋慎言忙不迭点头,表情无比认真。只要顾子瑜想吃,酸甜苦辣咸,哪样他不是身先士卒,欣然作陪?
于是,二人就近朝那家出名的湖北菜馆出发。到后,按顾子瑜的意思点了全店最辣最辣的几道菜,其中之一便是著名的“辣得跳”。
“你看你看,还有店这样做生意的!居然在‘辣得跳’下面做了这样的注释:本菜由五种辣椒调制而成,口味极辣,轻易不要点。哼!我偏偏不信这个邪,什么辣能辣倒在辣海沉浮二十几年的食辣高手我?”顾子瑜夸张地撇一下鼻子,颇为豪气地扬眉道:“服务员,就给我上这道‘辣得跳’!”
蒋慎言静静地看着她,半饷,只偏过头对服务生补了一句:“再加一瓶冰可乐,家庭装的。”
顾子瑜也不作响。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她于是有了很好的理由埋头苦吃。
蒋慎言还是忍不住说道:“我高中时候,有个要好的女同学,苏州人,完全吃不了一点辣。但每次心情不好,尤其失恋,总会拖着我们一票哥们儿四处去寻辣,还非挑那种极辣极辣,辣中至尊的菜点。然后,一边吃一边玩命似地掉眼泪,哭得稀里哗啦、七荤八素的,场面极其惨烈。”
彼时顾子瑜刚好吃到那盘“辣得跳”,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酱爆牛蛙。颇不以为然地猛咬一大口,刚要吹嘘,辣劲瞬间来袭。灼热的感觉从胃里开始翻腾,顺着肠道、食管、咽喉,一古脑儿全数逆流,反噬的辣劲是那样汹涌澎湃,强悍地扫过全身细胞,顾子瑜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蒋慎言忙递一杯冰可乐给她,她却摇着头推开了。他有些心疼,急切地又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子瑜,别闹了,快喝一杯!”
顾子瑜辣得眼睛都红了,耳朵嗡嗡作响,她毫不怀疑自己一张口就能喷出火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固执地坚决不肯灌可乐。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缓过劲来,流着眼泪,哑着嗓子,黯然地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是我自己要贪这口腹之欲,既然吃了,就要随时准备付出代价。”抬眸,神情倔强,“师兄,我愿赌服输。”
况且,这样的辣,根本不是几杯冰可乐解得了的,必须等它荼毒了你每一个细胞,让你悔得恨不得煽自己几巴掌以后,它才肯慢慢自行褪去。但即使辣味消散了,余威仍在,这种感觉教人想来就怕,从此以后再无斗志,终身不敢再碰。就像,某个人,某段情。
吃晚饭,蒋慎言坚持让她住进蒋宅,顾子瑜想了想,同意了。车子和随身物什,李帛盈已经派人送回。于是她又去买了新手机,补办原先的SIM卡号,又买了一身衣服。做完这些也已经夜幕降临时分,她鼓起勇气往故宫那间公寓打了个电话,嘟嘟声响了良久,显然没人接。放下电话她又开始踌躇,要不要往沈宅打一个呢?那边正在热热闹闹准备明天的婚礼吧,她这么不尴不尬的身份,要以怎样的立场打这通电话呢?
不是没想过恶毒的,干脆直接打给沈司墨说恭喜吧。想了想,还是颓然作罢。能怪他吗?因缘巧合,一切也许真是注定的,上天捉弄他们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可是,真的不怪他吗?不,认真审视一下自己的心,真的就没有一丝埋怨么?是不可能的吧。上一刻才对自己许下天长地久誓言的男人,转眼却要娶别的女人了。“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感觉,原来真是那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