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读过中国历史,尤其是八国联军侵华史之后,顾子瑜就打从心底里痛恨任何形式的战争,她是多么坚定、坚决、坚固、坚强、坚持到底、彻头彻尾的一个和平主义者啊。可是偏偏,她不犯人,人却不愿放过她。和平主义者不代表就要接受挨打,当然,这是指在有能力反抗的时候。至于现在么,顾子瑜识时务地闭上嘴巴,等候发落。
“沈司墨啊,因为你,我现在沦为阶下囚,你最好祈祷我不要遭那女人的毒手,否则……”顾子瑜正在想逃出去以后怎么跟沈司墨算账,忽闻门口传来脚步声。抬眼一看,可不正是苏眉。
“苏眉苏大小姐,您不至于吧?我一没钱,二没权的,唯一有点色相,你也不需要,请问绑架了我,你有什么好处?”该不是想毁我容、断我手脚吧?顾子瑜突然一阵心惊。最毒妇人心,被嫉妒和仇恨蒙蔽双眼和理智的女人能有多恐怖,她不敢想。
“不瞒你说,我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你。不过,我相信李帛盈自有手段。”这一切可不就是李大小姐的策划。不愧是出生军阀世家,苏眉不得不承认,李帛盈是个颇有能耐的女人。就从她能想出以蒋慎言的名义将顾子瑜约出来,又上下买通杏花坞的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到沈阳这几点就不难看出,她的心机和手段绝非一般人可比拟。
“李帛盈?”师兄的未婚妻?不会吧?她什么时候得罪过那个女人?
“看来司墨对你还真是不够坦白。两年多以前,李帛盈差点成了沈家媳妇,当时沈李两家极为撮合,李帛盈自己也十分满意司墨这个未来夫婿。可惜,司墨的心还在你身上,十分强硬地拒绝了这门亲事。所以,顾子瑜,你说以李帛盈这样骄傲好胜的女人,会轻易放过你吗?”
顾子瑜听得一阵心慌。完了,天要亡她!这下可真是劫数难逃了。好死不死落在这样两个女人手里,顾子瑜开始替自己的小命捏把汗了。
“你也不用太害怕,毕竟这是法治社会,我们没想要你的命,也没这个能耐。但是你记住,这是沈阳,彻彻底底她们李家的地盘。你要是想玩什么花样,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免得皮肉受苦。”苏眉冷冷地看她一眼,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顾子瑜心内紧张万分,确切地说是害怕。废话,她虽名号顾大胆,但绑架这种事,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还彻底地被隔离在了一个完全由绑架者掌控的陌生环境里,顾子瑜就算是再缺心眼也明白情况的险峻。但是,她不能慌,在找到出路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好歹也是看过《孙子兵法》的人,一旦想通,她很快就逼迫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以退为进,见招拆招?现在明显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兵法有云: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顾子瑜冥想一阵,决定首先还是得摸清对方底牌,那么,以退为进最为上佳之选。思及此,她开口道:“那么,苏眉,我也老实跟你讲,如果不是你和李帛盈将我绑来,此刻我人已在广州,而且并不打算再回来。”
“为什么?”果然,苏眉闻言诧异地站起,但只几秒,又冷笑一声,坐下,“顾子瑜,我劝你还是少费周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信口胡言?”
“信与不信随你便,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顾子瑜耸耸肩,复又倚在床头作悠然状。切,若说信口雌黄,她顾子瑜认第二,谁敢称第一?口才这种事,天生的,强生的,木有办法!
苏眉见她一脸怡然,又不像是在说谎,居然开始动摇了。“真的?为什么?司墨对你这么好,况且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这么跟你说吧,沈司墨与我根本不合适。这些年我在美国,随时可以跟他联系,可我有吗?回国后更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跟他破镜重圆,可我不愿意。你不也看到了吗?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逃,从北京逃到美国,时隔四年半再回国,我根本没想过还会再遇见他,后来又不得不逃到上海。要不是师兄订婚,我根本不会回来。那天晚上你也在场,你应该知道,我是被沈司墨强行带走的。”
这些都是事实,苏眉无处反驳。“可你不是答应跟他订婚?”
“他把我关起来啊,小姐!我不适当顺从一下,怎么脱身?难道一辈子沦为禁脔?”
苏眉沉思良久,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实在找不出破绽。是啊,当年顾子瑜去美国,是她和沈母一手策划的,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回来,音讯全无,根本是打定主意要隔断过往。后来她偷偷派人调查,知道顾子瑜在美国结了婚,还生了小孩。当时她就知道那个孩子绝对是司墨的,但是顾子瑜又似乎并不打算以此作筹码。苏眉以为从此断了沈司墨的念想,只是,她没料到他对顾子瑜的感情竟是那么深。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他可以一年一年,无望地坚持等下去。
最终,顾子瑜还是回来了,带着和沈司墨共有的那个孩子。苏眉最担心最害怕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令她高兴的是,顾子瑜居然没有与他复合的打算,甚至根本没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有一次她在一家餐厅看到顾子瑜、宋哲修和Dennis一家三口吃饭的画面,温馨亲近,她多么希望沈司墨也在她身边,亲眼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好彻底死心。
可惜,事情还是没有按照她的线路走下去。沈司墨居然那么固执,固执到近乎粗暴地强行扯近他跟顾子瑜之间的距离。再后来,顾子瑜逃了,不知逃去哪里。沈司墨又回到了几年前那种暴怒且颓废的状态。苏眉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段时间,又是她,赶也赶不走,推也推不开,执拗地待在他的伸手可及处,默默地守候着他。
但是,顾子瑜又出现了。于是,她作为他用来刺激顾子瑜的工具,陪他出席了那场订婚宴。再然后,居然是他跟顾子瑜的订婚宴……她有多恨!其实,她是该恨沈司墨的,毕竟是他那么绝情,那么践踏了她的一片痴心,但是,她爱他啊,所以她舍不得恨他。所以,她只有将满腔恨意转嫁到顾子瑜身上。
顾子瑜凝神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幻莫测。爱恨情仇原来可以将好好一个女人折磨至斯,怪不得释迦牟尼最初不许女子出家,说是女人智慧浅,烦恼重,痴迷情欲,不能解脱。顾子瑜悲哀地发现,她竟全然不恨苏眉,只是同情。情场失意人,难道不值怜?她只是太过执迷,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得不到丝毫回报,换作是她自己,也是难以接受的吧?不对,她自问做不到这样痴情,一旦得不到回报,她是不舍得让自己继续受苦的。幸而,她足够幸运,她所爱的,刚好也爱她,所以尽管磨难重重,他们的心意始终契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