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航的相处似乎陷入了一个尴尬的怪圈。一航对我,不可谓不好,不可谓不亲昵。可是,为什么人家男朋友每次看见女朋友都忙不迭地搂着抱着,我们却是相反的呢?为什么人家男朋友会情意绵绵地说着甜言蜜语,一航就只会说,“吃饭了吗”,“下班了吗”,“累不累”?
比如现在,我在看《驱魔人》,一航坐在我边上看报纸,电视里阴森的隐约和恐怖的尖叫似乎都干扰不了他。
难道我喜欢看这些吓死人的电影吗?才不!
要不是他老这么绅士,平时最多只牵个手,我至于想出这么一个烂招来吃他豆腐吗?
“一航……”我摇摇他的手臂,“陪我看电影!”
“嗯嗯”一航专注于报纸上的时事新闻,心不在焉,“我不是在陪你看吗?”
“嗳!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报纸,“报纸比我还好看吗?!”
咄咄逼人。
“怎么会呢?”一航陪笑,“我们染笙最漂亮,最好看!”
我才不会被他的一句称不上甜言的蜜语打动呢,我关掉灯,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我走回去,紧紧靠在一航边上。他的手伸过来,从后面环住我的肩膀。我顺势躺进他的肩窝里。
我满意了,耐心看电影。
一开始心不在焉,倒不觉得怎么害怕,看得仔细了,才开始害怕起来。我紧紧咬着嘴唇,一边往一航怀抱里紧紧蠕动,一只手紧紧揪住一航的衣服。
“染笙,要不要我把灯开了?”
“好,好。”一航刚一站起,我又连忙拉紧他的手,“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怕!”客厅的电源开关在玄关处,一来一回是好长时间。
正在此时,电影里那个被恶魔附体的小女孩头朝下慢慢地爬下楼梯,我终于忍不住尖叫地扑进他的怀抱,浑身速速发抖。
一航眼明手快,连忙抄起遥控把电视机关掉,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万籁俱寂,耳边只听得到我急促的呼吸声。一航的一只手揽着我,使我不容易滑下去,另一只手在我背后轻轻拍着,让我慢慢安静下来。
“一航,把电视机开了吧。”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紧,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丢脸死了,又哭了,还鼻涕眼泪一大把,全都蹭在了一航的白衬衫上。
“不是怕吗?不要看了。”一航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不看完更加怕。”我稍稍把头抬起来一点,一航有洁癖,我都不知道等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这一堆可疑粘状液体,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那我把灯去开了?”
“我跟你一起去!”我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挪地向着开关走去。
“啪!”地一声,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看见一航皱巴巴的衣服和肩头可疑的一团液体。
一航显然也发现了,无奈地看了我一下,对我说:“我去换件衣服再陪你看。”
“不要!”我一下子拒绝,“我怕的。”
“那怎么办?”一航显然已经无法忍受肩头的那一团潮湿,用另一只手纠着衣服,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无怪乎所有恶俗狗血的戏码那么多人热衷,我顺理成章而又不怀好意的建议:“我陪你进去!”看到一航惊讶的脸色,又连忙说道,“我不看你,我站在门口,不过你不能关门!”
一航似乎有点为难,我睁大眼镜看着他,一个喷嚏想打又不敢打,鼻子憋得红红的。
“好吧!”一航终于松口。
网络上有一句经典的赖皮话: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站在浴室门口,一航走进去,背对着我换衣服。衬衫纽扣一粒一粒地解开,然后衬衫脱下,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看不到他有几块腹肌,只能数数他有几根肋骨,不过,聊胜于无,做人要知足。
一航的皮肤很好,背上常年不见太阳,隐隐泛着象牙的光泽。虽然瘦,但是肌肉的纹理却清晰可见,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羸弱。
“染笙……”一航把T恤穿上,开口。
“嗯?”
“看够了吗?”
我终于可以把那句经典赖皮话用出来了,“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猜的。”他转过来,对我说,“就知道你不会守信用。”
“嘿,嘿嘿!你身材不错,你不用难为情!”
一航没说什么,扯了一段纸巾递给我:“擦擦。”
啊?莫非我看到流鼻血了?这,这这可是太丢人了!
“还不把鼻涕擦了?”
鼻……鼻涕!我呆呆地接过纸巾,一擦,果然没有变红。怎么不是鼻血!这个可比鼻血还要丢人啊!
电影的最后,戴米神父跳出窗外,和恶魔同归于尽。看恐怖片就是这样,不看到最后,一直会害怕,但看完以后,明白前因后果或者恶魔被消灭,心里就会好很多,不再像看的时候那么怕。
第二天是星期六,原本可以窝在家里好好培养感情的日子,一航却说,他要加班。
我想了一想,说:“那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我那里没什么好玩的。”
“可是我一个人待家里会怕!”我发现我捏了一张太过好用的牌,一次次地使用。
“这是白天……”一航很无力,“外面太阳很好。”
“白天我也怕……”我死不松口。
“好吧,不许打扰我……”
办公室。
一航第一百零一次转过头来看我,忍耐着:“染笙,你这样很打扰我。要不你到下面肯德基等我?”
我摇头拒绝。把手里的《幽默大王》放下,换了一份报纸看起来。
“好了,我保证不笑了。”可是,明明是正儿八经的财经报纸,夹缝的广告却五花八门,什么淋病啊,梅毒啊,间或还捎带几个黄色笑话。
其中一条,是这么说的:
一个女患者坐在牙医的治疗椅上,牙医说:“我要钻了啊。”
女患者说:“钻吧,医生。”
牙医说:“可你抓着我的两只**呢。”
女患者说:“我们谁都不会弄痛谁,是吧?”
我钻研了很久,终于看懂了,于是又“吱吱”地笑出声来。
一航离开座位,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我,蹙眉。
我厚着脸皮把杯子递出去,一航大概是条件反射,捧着杯子就转身去茶水间替我添牛奶去了,忘了继续追问。
他的身影刚消失,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并不理会,电话响了一遍停止后,没过多久,又响了起来。我走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阿姨。
我妈?
我妈找一航干嘛,我一下子惊慌起来。我想起那次妈妈激烈的反对和爸爸委婉的态度。在沉寂了这么久以后,他们终于有行动了?
记得在我上初一的时候,有一回,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在课间打起架来,当然马上被班主任抓到办公室里去调解。后来我妈妈居然被班主任请到了学校,我才知道,这两个男生的打架与我有关。没过多久上初二,妈妈就帮我转校。我当时不愿意趣,妈妈的回答是:“我管不了别人,但总可以管牢自己的女儿。”
这次是我朦胧的青春期的第一件事,所以印象深刻。后来上了高中,妈妈会对每个打电话来的男生进行盘查,一旦发现苗头以后,她就把火力对准我,告诉我,不许和某某来往过密。却对那个男生仍旧彬彬有礼,所以,人人都说我妈特别开明,很是难得。
就像她很早以前说的,她管不了别人,也不会去管别人,她只会管我。可是这次,她怎么就打电话给一航了?
电话还在响,我接了起来。
那边立即说道:“一航啊,你有空吗?阿姨刚下飞机,现在在A市。”
我嗓子紧了紧,几乎就要把电话挂掉,终于还是不敢,我从来没有胆子挂我妈的电话。
“妈……”我叫,“是我,你在哪里,我来见你好吗?”
一航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看见我拿着他的手机,于是问道:“有电话?”
“嗯,是我妈。”我放下手机,说,“她说我电话打不通,所以打给你问问。”
“是这样?”
“嗯。”我低头不看他,“你这里无聊死了,我走了,逛街去了。”
“嗳!”一航拉住我,“都快吃午饭了,吃完饭你再去。”
“我不饿。”我说,“我自己逛累了就会吃的。走了。”
挣脱了他的手就急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