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垂下头去,不再言语,倒要听听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宝钗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林丫头你再聪明,终究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我是过来人,知道,若是跟了一个不能给自己安定满足生活的男人,日子总是苦的。
何况这一向,林妹妹都和龙相公聚少离多,不怕你不爱听,你们见面之后难免没有隔阂。说来也巧,你辗转来到了长安,又阴错阳差进了北静王府,被北静太妃收作义女,朝廷敕封为秀玉郡主……”
离尘忽然开口道:“林施主,贫尼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宝钗这才注意到妙玉身后,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四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离尘淡淡一笑:“贫尼离尘,不惹红尘。”
妙玉笑了一下,道:“还是我来说吧。林施主,是这样,我们师徒有一句话相赠。”
黛玉听她说的郑重,忙点头:“请讲。”
妙玉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宝钗是有心事的人,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变毛变色,眼珠一转,故意做出一副错愕的神情,问道:“此话怎讲?莫非你们知道些什么?”
黛玉淡淡说道:“多谢提醒,此事我自有分寸,”又浅浅一笑,“咱们好不容易相聚,我要好好做一回东道才是。我身边的云溪最拿手的可是以鲜花飨人了,不可不领略一番。”说着便吩咐云溪云岚赶紧准备。
妙玉和离尘互相看看,会心一笑,知道此时的黛玉再不是荣国府中那个任人欺凌的孤女了。
宝钗忙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林妹妹福星高照,早已诸邪不侵了!”
说了几句闲话,小丫鬟便上来禀报说是可以开宴了。
一时桌椅摆好,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
一共十八道菜,十八种花卉。
妙玉笑道:“都说良药苦口,想必云溪施主煎出来的药未必便是苦的;又所谓口蜜腹剑,表面冠冕堂皇的,焉知没有歹毒心思?”
宝钗眉头一皱,这个妙玉怎么时时处处都在提点黛玉?看来自己的计划要加快了,别说龙天逸随时都有可能再找到这里,就是妙玉多说几句,以黛玉的心思之缜密,说不定便会发觉我的举动有异了。还是想个法子把这不速之客打发走了的妙。
想罢,不无担心的道:“听说,东瀛人粗鲁暴虐又荒淫好色不听教化,离尘如此年轻,只怕会吃亏呢!”
离尘轻轻说道:“阿弥陀佛,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时饭毕,宝钗生怕妙玉搅局,坏了自己的大事,因此迟迟不曾告辞,直到妙玉师徒主动要求黛玉给安排好了住处,回房安寝,她这才带着满面倦容辞别黛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次日黛玉因为夜间失寐起来迟了,梳洗之后便听说妙玉师徒三人已经走了,水溶安排的船只和扈从。
匆匆一面,可能永无相见之日。黛玉心中涌起淡淡的感伤。
这时宝钗走了来,脸上似有泪痕,见了黛玉笑道:“妹妹起来迟了。妙玉她们已经走了。”
黛玉点了点头:“该走的终究是要走的。但愿她们此去,一帆风顺。”
宝钗见黛玉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有种明悟似的,心中一动,问道:“妹妹今后有何打算?”
黛玉不答,反而问道:“这一向,我也没有问过,薛姨妈和薛大哥后来怎么样了?宝琴和她哥哥又如何了?”
宝钗闻听此言脸上一阵阵发青:“我哥哥那人你也知道,无风还有三尺浪,更何况时常有人在耳边煽风点火。那一年,就是你离开荣府的那个冬天,他吃了人命官司,被判了秋后处斩,虽然我们倾尽家财多方打点,却也没起到一丁半点作用。我那不晓事的嫂子闹得家宅不宁,还逼死了香菱。我母亲经此一变,一病不起,后来贾史王薛四家被抄之日,她便没能挺过去……”
薛姨妈原本曾经设计陷害过自己,败坏了自己清白的名声,黛玉对她并无半分好感。此刻听说她遭遇如此之惨,虽说罪有应得,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宝钗续道:“我兄弟薛蝌倒是个乖角儿,打发琴儿出嫁之后,便回了南京,后来不知所踪。琴儿跟那梅翰林的儿子倒也琴瑟和谐,夫妇两个时常云游天下。我们家里出事的时候,本来她也被牵连在内,但梅翰林家中却早一日办起了丧事,说是琴儿夫妻两个出了意外,双双殒命,加之梅翰林交游广阔,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其实,还是琴儿聪明,见机也早,竟能想出这么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黛玉点头称是:“琴妹妹见多识广,能有这番心计果真也算得她的缘法。宝姐姐,你如今也是无依无靠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宝钗一惊,我本来是要试探她,怎的反被她绕了进去?颦儿啊颦儿,我还是小觑了你!惨然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宝玉如此对我,我已是万念俱灰,若是妙玉她们晚走几日,说不定我便要遁入空门了。”说着以袖掩面,泫然欲泣。
黛玉黛眉轻皱:“宝姐姐,快莫要伤心了,诚如你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宝钗脸色惨白,眼泪扑簌簌不停地往下落,虽是无声哭泣,却倍觉痛彻心扉:“林妹妹,我既然嫁了宝玉,便以他为主,若非……若非他心如铁石,我又如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黛玉一叹:“世事变幻往往出人意表……我看那位赵公子对你怜惜备至,姐姐若有心,妹妹便求太妃娘娘玉成此事。”
宝钗容色惨淡:“林妹妹,赵公子的身世,你我都猜得出几分,他是沧海遗珠,而我是个不祥的弃妇,我怎么配……”
黛玉劝道:“且不要说姐姐才貌天下无双,单看那赵公子对你如何,便知道他并不在意你的过去,如今赵公子正在难中,凭借宝姐姐的才智,必是他的一大臂助,他日姐姐的地位必定因此而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