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略一寻思,面颊微微现出一丝红晕,抿唇微笑:“你这蹄子无端端拿我寻什么开心?还不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莫非……”雪雁促狭的挑了挑眉,“姑娘已经猜出来了?”
黛玉站起身来就要抢夺,口中兀自笑骂:“你这蹄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我该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才是!”
雪雁闻听触动心事,脸上一红,把手里的东西往黛玉手中一塞,头一低跑了出去。
黛玉摇头微笑:“小妮子春心动矣。看来,等怀安替王嬷嬷守过一年之孝,也改成全他们两个了。”低头往手里看去,见是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包袱,解开一看,除了一封信之外就是一个精致的锦盒。她放下锦盒,先拆开信来看,光是封皮上遒劲的字迹已经令她欣喜不已,这是多半年来,龙天逸首次传来消息啊!
信还没看完,怀安突然闯了进院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伤感,还有些庆幸,他不敢进内,只在院子里嚷道:“姑娘!宝二爷啊!宝二爷来啦!”
黛玉一惊,忙把书信和锦盒一同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起身来到外间,道:“快请到前厅!雪雁,快去请云儿!”
宝玉青衣小帽,宝钗粗布衣裙,垂着首在前厅静静等候。
宝钗心中极其不是滋味,虽然遭逢大难,宝玉对自己不离不弃,可是自成亲以来,他就没有碰过自己一下,虽说是夫妻,但那客气疏离的样子竟与陌路无异!刚刚脱离困境,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来苏州祭奠黛玉,而且要赶在黛玉生日之前……
两个人来到苏州,不知从何找起,只得先来了林家旧宅,不成想却在门上见到了故人——怀安。
正想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宝钗抬头一看,只吓得是魂飞天外,腿脚立刻软了。
“二哥哥、宝姐姐!”黛玉轻声呼唤着,和湘云一同走了出来。
宝玉一见黛玉,呆呆的流下泪来,口中喃喃:“林妹妹,你……你终于显灵了,我这是做梦吗?但愿这梦永远也不要醒!”
宝钗初见黛玉吓得委实不轻,她搞不懂,明明是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怎么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了?看到宝玉那痴傻的样子,心中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宝玉已经不似当初那般神采俊逸了,面容明显的瘦削,大有沧桑之态;宝钗也没了先前的珠圆玉润,消瘦了很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湘云看到他们想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见宝玉痴痴呆呆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复又觉得可悲可怜,用力在他肩头一拍:“二哥哥,你醒醒吧!林姐姐好端端的活着呢!她没有死啊!”
宝玉如遇雷击,身子一震,眼中流下泪来,口中叫道:“我可怜的林妹妹啊!”抢上前来就要拉黛玉的手。
黛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招手叫紫鹃:“快点上茶,给宝二爷、宝二奶奶预备点心。”
宝玉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是啊,自己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怎么能再像以前那样和林妹妹亲密无间?回头再看低垂着粉颈的宝钗,心中感慨良多,宝姐姐自从跟了自己,又何曾有过一日欢容?可见自己带给这些姐姐妹妹的只有不幸……想到这里,万念俱灰,讪讪的缩回了手。
黛玉忙让座:“二哥哥请坐。你和二嫂子一向可好?”
宝钗微微抬头去看黛玉,只见她穿着一身石青裙褂,头上绾着一根青玉簪,戴着两件银饰,容色清俊,比在贾府之时更多了几分超脱之气,清冉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再看看自己,落魄潦倒如斯,想到当日大观园群芳相会之时,自己是何等的容光焕发,是艳冠群芳的牡丹啊……今昔相比恍若两世为人!教人焉得不悲?
黛玉早已看出来宝钗浑身不自在,便走了过去,拉起了宝钗的手:“宝姐姐,二嫂子,你和二哥哥成婚之时,小妹正在病中,也未曾去恭喜一番,今日重逢,可要讨一杯迟到的喜酒啊!”
宝钗闻言,只觉十分刺耳,满腔的悲苦如何还压抑的住?泪珠儿扑簌簌洒落衣襟。
黛玉自悔失言,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泪,一面告罪:“姐姐,妹妹年幼说话不知道轻重,还请姐姐担待一二……”
宝钗也后悔不该这样失态,何况还有宝玉在座,又有李纨、湘云在旁,岂不惹人耻笑?又听黛玉这样一说,她不免回忆起当日在蘅芜苑自己劝黛玉不要看那些闲书时,黛玉的言语,便收住了眼泪,勉强一笑:“你这丫头还是这样口齿伶俐!还不快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有大嫂子和云儿在侧,我还真以为是白日撞鬼了呢!”
黛玉抿唇一笑,便把自己幼时和龙天逸如何学的闭气功,后来见贾府容不得自己,若不想到良策脱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这才闭气假死之事说了一遍。
宝玉叹道:“说起来都是我害了你!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太太竟是如此狠心!她所犯下的那些罪孽我也不消说了,总归我是她的儿子,你们如有什么怒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宝钗黛玉都道:“这又与你何干?”
黛玉又道:“二哥哥,当初我曾听你说过,那北静王爷是个难得一见的贤王,如何也会生出这等逼娶官宦之女的事情?”
“这件事我想北王爷并不知情,”宝玉一脸严肃,“我所认识的北王爷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说不定,”他脸上的表情有怨有恨有气有恼还有一丝羞愧,“是那府里的人蒙蔽了北王妃。他们若知道那府里献上的侧妃人选竟是林妹妹,恐怕他们也不会放过那府里的人。我听见北王爷说,他和林姑父私交也还不错呢!”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如今我都忘了,管他贤也罢不贤也罢,我总归是一个世外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