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拿手帕替她擦泪,一边劝道:“姐姐快别伤心了。”
宝钗收住眼泪,勉强一笑:“林妹妹,你我本是女孩儿家,如不认得字也就罢了,既认得字了,把那些正经书看两眼,其余还是以针黹为是,才是女儿的本分。”
黛玉低头听着,不管宝钗说得对不对,她总是一番好意。
宝钗话锋一转,又说:“我知道我不大合你们的群,只因年纪比你们都大了两岁,况且又早早的经历了那么些事,我再没有那些小女儿的心肠了,纵然想放开胸怀乐一乐,却也只是不能够,我与你们不同。”
黛玉听了她这番话,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叹了口气:“宝姐姐,你不知道,我素日里正经羡慕你的紧,虽说没了父亲,到底还有母亲,何况还有个哥哥,像我,如今……如今非但父母双亡,连兄弟姊妹俱无,只不过是亲戚的情分住在这里,虽说老太太、太太都疼爱有加,可是……”说着,秀眉微蹙,点点清泪渐渐湿了鲛帕。
宝钗轻轻拍抚着黛玉,正要安慰,这时忽见李纨身边的丫鬟素云走了来,说道:“二位姑娘都在这里呢?大奶奶叫我来请,说有要紧事要商议呢!”
这一日正是端阳节,元春从宫里赏赐礼物出来,黛玉同众姊妹的一样,宝玉和宝钗的一般不二,宝玉心中不乐意,跟房里的丫鬟们说道:“莫不是传错了?怎么林姑娘的同我不一样,倒是宝姐姐同我一样?”
袭人喜滋滋看着那些东西,笑道:“怎么会传错了呢?都一份一份写着签子呢!”心想,看来太太是和娘娘说了那件事了,宝姑娘珍贵宽大,家里又殷实,又常劝着二爷上进,这将来若是做了宝二奶奶可是这些人的福气,再者,以宝姑娘的性格只怕不是不容人的。林姑娘倒也是个好的,可惜太清高,又从不劝二爷在仕途上用心,身子又弱,心眼儿又小……
“叫人来把这些东西送到林姑娘那里,叫她拣着喜欢的留下玩吧。”宝玉吩咐晴雯道。
袭人有些不高兴,悄悄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毕竟是娘娘赏下来的。”
宝玉斜了她一眼,说道:“既然娘娘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凭我给人也好,扔了也罢,都是我的事情了!”
袭人被这么一噎,脸上有点发红,讪讪的躲了出去。
不一会儿,晴雯走了回来,手里的东西原封没动,说道:“林姑娘说了,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她也得了,二爷自己留着吧。”
宝玉心里心心念念只有一个黛玉,而今见自己与宝钗的东西相同,生怕黛玉误会,站起来就要去潇湘馆,不期迎面险些和一个人撞个满怀,仔细一看却是秋纹。
晴雯抿着嘴笑道:“后面敢是有个鬼追着你呢吧?”
秋纹对她扮了个鬼脸,便推宝玉:“宫里有位老太妃薨了,老太太叫你去前面呢。”
原来这位老太妃当日曾经孕育过三位皇子,也算后宫里的一位功臣,这一次葬入皇陵,公侯郡王之属不论男女都要随去送灵。且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三月之内不得婚嫁。算来送灵之事要历时一个月光景。
一个月……
荣府里的主子几乎全走了,只剩下守寡的李纨带着几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其余就是那些婆子丫鬟,家丁小厮。荣国府内宅里就交给了李纨、探春,王夫人临行又嘱托再三命宝钗协同李探二人,因黛玉多病,薛姨妈自告奋勇前往潇湘馆照料。
黛玉碍于宝钗的情面不便推辞,只得命人在潇湘馆内收拾了一间整洁的房舍,给薛姨妈居住,薛姨妈自来了以后对黛玉的饮食起居竟十分精心,宝钗倒似靠后了,黛玉感戴不尽,自觉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关爱。
因探春宝钗家务冗杂,也不好过去打扰;湘云被她叔叔接了回去不曾过来;又想到数日不曾与迎春对弈,黛玉便带着雪雁向紫菱洲走去。走到半途忽然记起没带手帕,便命雪雁回去取,自己便在那蔷薇花架之下浓荫之中暂时歇脚。
忽听耳边有婆子抱怨道:“这大暑天的也不叫人安生!”
另一个婆子问道:“嫂子这又是怎么了?”
“嗐,你不知道,潇湘馆那位前儿又病了,请大夫吃药偏巧都是使的我们家那小子,我那小子因说天气不好,耽误了一会子,结果回来薛家姨太太好一阵抱怨,谁知叫周嫂子知道了,命人狠狠打了一顿!”
“这倒是那周嫂子多事了。”
“哼,我只说那林姑娘难道晚吃一会子药倒病死过去了?她的命是命,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是命了?顶着个大毒日头跑来跑去,我这当娘的偏就疼得紧了!”
“我说啊,还是老太太偏心,不过是个外孙女儿罢了,倒比正经的孙女儿还看重!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还是老太太太太心善,要是我,有口吃的给她就不差了,每日里还什么燕窝人参的养着,不过是……”
“不过是个短命鬼儿罢了!哎,我跟你说啊,我侄女儿在老太太那里当差,听说啊,老太太还有意把她许了给宝二爷呢,要我说,也罢了。”
“哟哟哟,快算了吧!你还不知道林姑娘最最是个牙尖嘴利的?口里很爱刻薄人呢,要是让她当了宝二奶奶,不当家还罢了,一当了家,只怕比琏二奶奶还厉害呢!”
“嗐,这算什么,就林姑娘那身子,一阵风儿都能吹倒,将来这二房里不就后继无人了吗?”
两个人越说越不堪,甚至猜测宝玉早已和黛玉有了私情。
黛玉的脸色红了又白,一颗心颤悠悠没有着落,她们所说的这些分明都是子虚乌有!如此看来。有关于自己的流言已经充斥了整个贾府!
一双美眸慢慢涌上了泪水,这一刹那,她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