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无碍。是我的报应,怎么能怪在你身上。那时皇上与我说起越王一党,林家早晚要被处置,我怕你受到牵连,所以临摹林少廷的笔记写了休书,他不爱你,所以我私心里也想要你离开他。我那时却不知道,你对他的情意是那么深了……怪我,让莺莺你受苦。我只恨自己是你哥哥,一辈子若能为你做一件事,便是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大了,比起哥哥来,还是更需要他啊。”他抚着我的头发,一遍一遍,指间是温柔的暖意,我贴着他,尽量避免碰触他受伤的膝盖。
“这世间哪有哥哥爱上自己的新妹妹的,我真是禽兽不如。莺莺,这样的我你不害怕不觉得恶心么?”他说着,突然一把推开我,眼眸中不断纠缠的冷淡和不忍叫我看得心疼。
我摇摇头,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我的家人啊,告诉我何为家的家人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不离不弃的家人。“休书?我不信,哥哥,你怎么会有他的印章?”苏晨瑞写的一手好字,最擅长临摹名家,少年时便有很多人向他讨要,只是那枚印章怎么也解释不通不是么,那是林三随身之物,他怎会有?
“你忘了,你曾送我一个白莲坠子,那上面刻的便是他的印章,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原知是他的东西本想扔掉,可又是你送我的,便就放着了,没想到用在了那封休书上。”他眼睛看向别处,唇角留下苦涩的笑痕。白莲坠子?我想起来了,林三还曾戏称将我哥与他配成一对,一摸一样的配饰,一摸一样的印章。
“哥哥,他不是林少廷,而是临月国太子慕容璟。我们又在一起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你的腿,雪儿不是也说了么,她会治好你的,你相信雪儿,他说雪儿能起死回生,雪儿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我握住他的手,企图让他相信林三相信我相信雪儿,我知道他的伤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很难完全治愈,可林三那么说了,我就相信雪儿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关系,只是不能走路而已。我本该下地狱。”他苦笑着,偏头靠上轮椅的椅背,他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安静,以往他说不好听的话都是说别人,如今却用在自己身上。
“不要这样,哥,你知道么,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啊,这没什么不对的。莺莺也很喜欢哥哥。这种感觉和爱是不一样的。方才你没看见,雪儿跑出去的时候哭了,她是为你哭的啊。我想雪儿是喜欢你的,你若陷在自己的罪恶感里,会错过她的。你也喜欢她不是么?除了雪儿,我还从没见一个女子能近的了你身。”他们两人看似一直吵闹,可对于苏晨瑞来说,雪儿是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女子了。
“莺莺,不要乱说,雪儿她那么年轻,比我小了十岁啊,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我不知道二十出头的他哪来的这种深沉的沧桑感,十岁,算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差距。
“你才是乱讲,你当自己是老头子了么,雪儿又哪里小了,她马上就要及笄,马上,就能成为别人的新娘。”
苏晨瑞沉默了片刻,不再与我说方才的话题,只问我如何来的,执意要送我回家。我将他走之后的事简洁的与他说了,又说是和君易遥一起来的,他不相信君易遥那个冷面仙郎会亲自送我,开玩笑说许是我女大十八变,让君易遥忘了我小时候的模样,他还记得那时君易遥说我丑,其实说起来,我的事情他都记得,以至于经常被他忽略的小弟总感觉很受伤。
想起那次,他将小弟爱吃的鸡腿加到我碗里后,小弟竟然委屈地哭了,倒不是闹那一个鸡腿的归属,而是事关弟妹平等的家庭问题,对于年幼的小弟能够提出这一类似于男女平等的跨越性命题,我感到很欣慰。
他又像以前一样,与我说笑,仿佛刚刚的对话都是梦境一场,或是一出煽情的折子戏,他的眼底分明写着很痛苦很纠结,却不忍我与他陷入同一个漩涡,苦苦挣扎。我与他说了君易华的事情,不过只是说了他对我的情谊,我说我是有感动的,可是我爱的人是林三,是慕容璟。
他脸上闪现过一抹痛色,我狠狠心,低下头靠在他身旁,只当不见。我们从小便在一起,甚至四岁到六岁的两年我还与他住同一间院子,但凡他回了家,我们都几乎形影不离,是我对他的依赖让他陷入矛盾和自我厌恶,他不是不爱别的女子,只是太不放心我罢。
我说若我回去,便会被君易华接进宫,苏晨瑞听闻此言皱紧了眉头,他一直都不希望我和君易华过多的接触,过去我不明白,现在却觉得,应是他一早便知道君易华的心意,宁愿我早早嫁给林三,也不愿将我留在家里被君易华接进皇宫,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自小出入其中,比我看得更多更透彻。我们一同长大,他心疼我十六年来不曾出府,偏爱与我讲外面的花花世界,每次都像是故意气我不能如男儿那般出门,事实上,我清楚的很,他在用自己的眼睛替我看。
“好了,不哭了,丑死!”他抬起我的脸来帮我擦去挂在眼角的泪,明明眼神温柔的要死,非要这样说话嘛!算了,我习惯了,他若不这样我一定会不习惯,一定会想着法儿的让他说几句难听话才算。千百个理由说尽,他终是同意我留下来,虽觉得我这身男装打扮不男不女,却也不许我换了女儿家的装扮,更不许我到处乱跑,一开始让我和雪儿同宿,却又窘然的红了脸颊,说此事再作安排。
我犹疑着,突然鄙见帐里放着两张床榻,只是用粗布从中隔了开来,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相邻的两张榻。回想他刚才目光触及那一处粗布帘时那不自然的表情,又扫了一眼桌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和捻到一半的碎屑,我登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雪儿竟是与他同宿一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