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才微微回过神来,长叹道:“你来了?我们家去吧。”紫鹃也不敢再问,连忙将东西放下,勉强扶了黛玉回去。所幸这里离潇湘馆并不远,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雪雁冷不妨看见,也吃了一惊,惊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啦?方才不是还好好的?”紫鹃骂道:“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二人忙将黛玉扶进房中在床上躺下,雪雁忙去倒了盅水。黛玉略喝了一口,略缓过气来。见她二人一脸惴惴之色,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傻妹妹我没事的。”
紫鹃便忙着要去回李纨等,黛玉虚弱地道:“你们先别忙,我没事,不过偶尔头晕罢了,不可伸张。”说着便合上双目,躺在床上。
紫鹃、雪雁二人也不敢离开,只都在床前守着,也不敢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黛玉。黛玉也不理她们,只紧闭双目,如同睡着一般。心里却如波涛般澎湃。
自贾母死后,再看宝玉的情形,黛玉本已对二人之事再无痴想。只尽量远着宝玉,便是他偶然过来,也只让人推说自己不舒服,万不想竟还有这等流言。这还是自己听到的,那些自己听不到的,还不知如何不堪呢。
如今园中人人自危,探春早已被王夫人接出园去,宝玉虽未搬走,却早便以读书为名住在王夫人处,不过偶然进园子来看看罢了;李纨过几日也就要搬到旧时所住之所;惜春是不愿回去,迎春那里邢夫人也和王夫人说了,这几天便要回大老爷那边去了。只有自己,竟是无处可去。
眼见得这园子便要让外人进来,想来这里也是呆不得的。那王夫人本就看自己不顺眼,如今老太太已死,舅舅又离乡在外,竟再无人可以作主。倒不如一死了之,也好保全自己清白之躯。
黛玉想着,泪水又夺眶而出。紫鹃一看,也不敢惊动,只悄悄拿了帕子替她轻轻将泪水擦去。再看黛玉,却丝毫未动,如同毫不知觉一般。
紫鹃不由替她担起心来。方才在园子里,看模样那两个婆子便是在那山石附近议论着什么,姑娘恰在石后,难道姑娘听到了什么不成?原来紫鹃等俱已听说金玉之事,只是怕黛玉有个好歹,不敢和她说罢了,今见她如此大异往日,自然便想到此处。
黛玉略略一动,却便觉得浑身酸软,刹的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紫鹃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雪雁也忙过来替她捶着。黛玉摇摇头:“好妹妹你们不必管我了,你们各自去吧。”
紫鹃、雪雁二人登时哭了起来,哽咽着道:“好姑娘你胡说什么啊!我们上哪去啊!我们只在这里守着你。”
黛玉惨笑道:“好妹妹,连我也要去的,你们还在这里作什么?”
“姑娘说什么呢!姑娘要往哪里去。”紫鹃忙道:“姑娘必是听了什么?她们那起子小人满嘴胡沁,姑娘千万可别当真。”
“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听与不听又有何异。”黛玉摇头道:“这里原也非我久留之所。你们看,前头有云笼雾罩间不是有间小屋?那里还许多寒梅呢,我们往那里去吧!”
紫鹃见她眼神竟似直了一般,慌得忙摇着黛玉道:“好姑娘,你快醒醒啊,别吓我们啊!”一面忙对春纤道:“你快去回大奶奶、二奶奶,就说姑娘病了。”
“傻妹妹谁说我病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去惊扰她们做什么?你们看看,我还能起来呢。”黛玉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床来。
“好姑娘我们不去,您快躺着吧。”紫鹃见状忙道。一面使着眼色让春纤出去,黛玉却也没在意,只是道:“我心里闷得难受,快把窗开开。”
紫鹃原不敢开的,只恐黛玉着凉,却又不敢违抗,只得让雪雁去了,黛玉又道:“这样好多了。紫鹃,扶我起来看看。”
紫鹃二人无奈,过来搀起黛玉,黛玉早已浑身无力,脚还未沾着地呢,便又觉口中一甜,又吐了口鲜血,却笑道:“这下好多了,我累了,想歇歇。”说着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紫鹃忙摇着她的身子喊着“姑娘”,黛玉却毫无知觉,却又气息均匀似睡着了一般。吓得二人哭又不敢哭,只得守她身边。
黛玉此时神情却已恍惚,朦胧中只觉得自己身子似乎轻了许多,见她二人只守在床前抽泣,不倒轻轻一笑,只觉此处已无可留恋之处,便信步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处处绿水青山生机勃勃,大异园中。忽然只见前方一片雾茫茫,隐隐约约间有人在叫:“玉儿,玉儿……”声音似乎很是熟悉,却不知是谁。不禁高声问道:“是谁?谁在叫我?”
恍然间便见一高髻丽人分开云雾缓缓而来。“玉儿,你不认得娘了吗?”那丽人微笑着道。
“娘,您是娘亲。”黛玉哭了起来:“娘您怎么这许久都不来看我。”贾敏笑道:“傻孩子,娘这不是来了吗?”
“娘,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了。”黛玉哭着道。贾敏摇摇头叹道:“傻孩子,走还不容易吗?只是你甘心就这么走了吗?你若真的走了,高兴的会是谁?若果真这么一走,你身后之名岂不由着她们败坏。”
“那我该如何?”黛玉茫然道。“你聪慧如此难道还需娘教你吗?”贾敏笑道:“再说你还自有一段情缘未了,如何这样急着走呢。”说着便飘然而去。黛玉大惊:“娘,娘,你别走啊。”
紫鹃、雪雁见她梦中大叫起来,连忙过来唤道:“姑娘,姑娘快醒醒。”黛玉此时已然回转过来,微微睁开双眸,见她二人俱红肿着双目,倒笑道:“你们都在这里?都哭什么?好象我死了似的。”
紫鹃忙朝地上啐道:“呸,大早上的,姑娘再不许说这些丧气话了。”黛玉奇道:“怎么?如今是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