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声的牵引下,夕泱找到了琴声的源头。
那人一袭青衫,立在假山之上,盘膝而坐,琴置于双膝之上。月光如银屏泄在他身上,指尖下音符如实质般泻出。
一曲奏完,耳边余音袅袅。
假山上的人瞧见不知哪儿来的夕泱,眼中有震惊,有懊恼。震惊的是这偏僻的地方竟会有人,懊恼的是自己的琴声竟被人听了去。
将琴抱起,不理会夕泱仍在琴音中不可自拔。跃下假山,转身便离开。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夕泱情不自禁的吟出了一句诗。琴音中的自由飞扬,不正如这诗中的一样么?也正是这句诗,让青衫男子停下了脚步。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能读懂他的琴音。
清凉的微风掠起了男子耳边的鬓发,不可置信的看着夕泱,步子竟重新折返回来。光是凭“他”一语读出了自己的琴音,便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交个朋友如何?”
夕泱的衣着,依旧是南炙的华服,而这个人竟然不问她的身份,就与她交朋友。真乃一个随性的人,不过他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
对着他伸出手,夕泱道:“我叫吕夕泱,很高兴认识你。”
不明她为何伸出手,男子有些无措。
“这叫握手,我们那儿交朋友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你可以叫我孟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孟泽对之一笑,清新俊逸,不带一点尘世的俗气。很难想象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的地方,竟然是东离的皇宫。
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两人都是一个性子的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夕泱将自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没想到孟泽丝毫没有介意夕泱是南炙国派来的质子。依旧有说有笑,他的人就像他的琴音一样,总能让夕泱找到一丝的放松。
孟泽经常来这无人的地方弹琴,每次都带了一壶小酒。两人坐到假山上,对着弯月,对饮。
才两时辰不到,两人便开始称兄道弟。
“孟兄,夕泱说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好歹你也说点你的事,让夕泱满足满足好奇心嘛。”夕泱有些抱怨,“对了,孟兄,你在宫内是个什么职位?”
“你可以猜猜,猜对有奖!”孟泽卖起了关子,笑意直达心底。
“这个,好吧,我猜。”夕泱不善饮酒,喝的不多,两颊却已经泛红。孟泽清和平允的性格,不像是皇宫内养出来的,可是他身上那股贵气又是实实在在的。这样一个人,夕泱也没有把握能猜准。
他身边那把镶嵌着七颗色彩缤纷宝石的古琴,又说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能有这样一把琴的人,身份肯定不低。想来想去,最终无果。
“猜不出。”夕泱摇摇头,太伤脑筋了。
孟泽举起酒壶,壶嘴对着他红润的嘴唇,斜流而下。手指对着夕泱摇了摇,很不满意夕泱不继续猜下去,“再猜猜。”
没了耐心,夕泱随口一说:“难不成你是一个宫廷乐师?”
孟泽点点头,“若吕弟认为孟泽是一个宫廷乐师,那孟泽便是一个宫廷乐师。”
倘若真是一个宫廷乐师,就凭今夜这一曲,便能名扬天下。而夕泱却从没听过世上有这样一号琴师。既然孟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夕泱也不会强求。
孟泽摇晃了一下酒壶,颇有些意犹未尽,“哎,竟然空了。不过看这天都快五更了,我得回去了,吕弟也好好休息,孟兄有空的时候,必定来找你。”
在夕泱点头之后,孟泽运气轻功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等孟泽走远,夕泱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他,怎么将自己的感情放进琴音中!
清风苑中,夕泱将床上的被铺全扔到了地上,床上只留光秃秃的木板。一想到那些被老鼠爬过的棉被,夕泱便睡不着,索性直接躺在木板上。天已经泛白,虽然肚子很饿,不过夕泱更想睡上一会。
窗户早就坏了,凉风吹进了屋里,吹灭了落着红泪的蜡烛。破烂的纱帘被吹得咕咕作响,黑暗中夕泱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天空一道惊雷,照亮了大半个天,雨哗啦哗啦的落下,击打在树叶上,一阵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清馨……
东宫是太子的寝宫,大殿长宽的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足有好几十道。每一道菜都是经公公先试吃之后,东赤泠才开始用膳。
落座在主位,东赤泠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脑海中一个瘦弱的男子浮现,那消瘦的肩膀和身子,仿佛只要风一吹,便会倒下。
从昨天回来之后,东赤泠便一直忙于耽搁了一月的政事,刚闲下来,就已经到了日中。转头问向张唯:“七皇子何在?传他一起来用膳。”
那具身子,还是养肥一点好看。
张唯“诺”了一声,躬身退出。雨水顺着长廊的房檐落下,叮叮咚咚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顺着长廊一转,便看见了王总管肥胖的身影。
手搭上王总管的肩头,“王总管,这是忙什么去?”
“我这不是准备伺候皇上去嘛,要是没事就别给我挡道。”王总管拍掉张唯那只手,拂了下手腕中的拂尘,“有什么事快说,我忙着呢。”
“七皇子你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张唯和王总管一起共事了好多年,两人之间多少有些默契,张唯也不再多说,直接迈入正题。
王总管想了想,才道:“你说的七皇子是南炙来的那个质子?我能安排到哪儿去,还不是历代质子住的地方。”
张唯夺过王总管手里的拂尘,调了个头,狠狠敲了王总管几下头,“你在宫里看人脸色那么多年,难得你看不出来太子殿下对七皇子不一般!你也真不怕死,将人弄到那个鸟不拉死的地方!”
“现在太子殿下正传七殿下用膳,我看你怎么收场!”张唯哼了一句,将拂尘又丢给了王总管。王总管被张唯的态度吓楞了,还没反应过来,拂尘就顺着他滚圆的身子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