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丰一直等到冯蛋子自个儿把自个儿搧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家伙的手和脸都扇成熊掌和猪屁股了,才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好了,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算是你的一种进步。革命队伍中的同志嘛,都是在不断地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过程中提高觉悟的嘛。对革命同志嘛,我们的一贯方针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人民内部矛盾尽量内部解决处理。能够认识到错误并且改正错误,就是个好同志。人的一生是漫长的,在这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哪个不犯点这样那样的错误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兆丰的话把跪在地上的冯蛋子感动得一塌糊涂,停止了搧自己的嘴巴,跪在地上呜呜呜地哭泣……兆丰开导完了冯蛋子,又对一旁的张子恒说:“对了,你今天急着找我一同上这儿来是为了啥事情来着?”张子恒说:“我是来找我幺爷的。”兆丰于是说:“哦,对了,我们其实不是为现在你的这个事情来的,是赶巧碰上的。我们其实是专门为张幺爷的事情来的。我们党的方针政策你应该是清楚的吧?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走一个坏人。
张幺爷的问题,我刚才来的时候张子恒同志已经给我讲清楚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时的表现也是很规矩的。犯这样的错误,也就只是个认识问题、觉悟问题,用不着给他上纲上线地弄进学习班吧?你说呢?”冯蛋子说:“是是是,我听上级部门的,我坚决服从党的指示,坚决服从党的领导,坚决服从党的安排!”于是兆丰说:“今天这个事情,你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态度我还是蛮欣慰的。我们本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的原则和方针,你今天的事情,只要改正了,就既往不咎。但是,张幺爷呢?他的错误比起你现在犯的这个错误,应该就轻一百倍一千倍了吧?所以,张幺爷马上要让他回家。
都是同志嘛,咋能用斗争阶级敌人的方式和手段来对付自己的人民和同志呢?你说是不是?”冯蛋子马上说:“是是是……是我觉悟不高,认识不够,我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一定加强锻炼,加强学习,绝对不犯同样的错误,做一个又红又专、一清二白的人!”兆丰于是说:“那现在就去把张幺爷送回家吧。”冯蛋子就站起来,想要摸黑去找裤子穿,兆丰却说:“裤子就暂时不要穿了,有裤衩就行。为革命工作受点苦不算啥。”冯蛋子无奈,只好光着两条腿跟着兆丰和张子恒出了门。下半夜的气温越加寒冷,冯蛋子浑身哆嗦着,弓着腰耸着背,连腿杆也不能打直,上牙齿和下牙齿抖得咯咯直响。来到关张幺爷的耳房,里面吴章奎正把手里的马鞭子抽得山响,仿佛正在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张子恒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心惊肉跳。早已经冻得浑身筛糠的冯蛋子上去使劲拍门:“开门!开门!赶紧。
”也许是冯蛋子的声音被冻得硬邦邦的变了调,里面的吴章奎没有听出来,愣了一下,问:“哪个?”冯蛋子没好气地说:“我,你祖宗!”这回吴章奎听出是冯蛋子的声音了,立刻把门打开了,见哆嗦得一塌糊涂的冯蛋子光着两条腿站在门口,迷糊了,说:“书记,你……”冯蛋子骂了一句:“你个仙人板板……”边说边急不可耐地走了进去。兆丰和张子恒也紧跟着走进房子。见了跟着进来的兆丰和张子恒,吴章奎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三个蹲在墙角的民兵也站起来,手拢在袖口里,步枪搂在胸口前,就像搂着一根烧火棍似的。张幺爷反剪着双手被吊在屋子中央的横梁上,身子悬空,果然是吊的鸭儿浮水。
张子恒急忙上去把张幺爷朝上面搂住,哭腔滥调地说:“幺爷,你没事吧?”张幺爷呵呵地笑,说:“子恒!你狗日的咋才来?再迟来半个时辰,你就只有给你幺爷收尸咯!”冯蛋子一看几个民兵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哆嗦着声音骂道:“你看你几个狗日的样子,像不像座山雕手下的土匪?”吴章奎却讨好地说:“书记,这么冷的天咋光兮兮地就出来了?也不怕冻着?”冯蛋子已经顾不上吴章奎拍的马屁,朝吴章奎说:“咋把张幺爷吊起来了?”吴章奎说:“不吊不行,这老家伙口风紧得很,死不悔改,死不认罪!”冯蛋子反手就给了吴章奎一记脆生生的耳光,骂道:“吊你妈的个×!你把张幺爷当阶级敌人来整了?狗日的杂碎!”吴章奎被冯蛋子的一耳光给扇蒙了,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说:“不是你说的……”冯蛋子立刻吼道:“我说的要对张幺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呢?敢对这么大岁数的贫下中农劳动人民吊鸭儿浮水?你的阶级觉悟呢?狗吃了啊!”吴章奎是彻底蒙了。
冯蛋子又吼道:“还不赶紧把人给老子放下来?弄出人命了,老子就可以代表政府枪毙了你狗日的!”三个民兵也被冯蛋子的气势给吓住了,慌忙上去给吊着的张幺爷松刑。被放下来松了绑的张幺爷推开搂住他的张子恒,想自己站住,但一个趔趄差点晃倒。张子恒又急忙上去把他扶住了。兆丰也走上去,问张幺爷:“幺爷,还能站住不?”张幺爷仿佛斗志很高地呵呵笑道:“这狗日的龟儿子,收拾起老子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棍子都打断了三根。还好,老子的骨头硬,连肋巴骨都没有被打断一根。呵呵……”张子恒说:“幺爷,就别逞能了。”张幺爷没理会张子恒,对一旁仍旧懵里懵懂的吴章奎说:“小子,这回我和你的恩恩怨怨就算是两清了。我张韦昌从来不欠谁的,结清了。走,子恒!”张幺爷的洒脱劲把吴章奎弄得神经兮兮的了。张幺爷刚一迈腿,又是一个趔趄,张子恒慌忙扶住他,说:“幺爷,究竟行不行?”张幺爷说:“腿肚子还真是有点不听使唤了。
呵呵……”兆丰就对冯蛋子说:“你看咋办吧?要不让人背张幺爷回去?”冯蛋子立刻说:“背,背,实在不行就抬!”于是冯蛋子立刻安排两个民兵背张幺爷。民兵背着张幺爷出了门,张子恒和兆丰跟着。早已冻得语无伦次的冯蛋子急急慌慌地朝代销店跑。兆丰却朝冯蛋子喊道:“你还想被逮现行吗?”冯蛋子打了一个激灵,光着两条腿折身又兔子似的朝另一边跑,径自回家去了。上两个民兵换着班地背张幺爷,张幺爷却在民兵的背上时不时地开始呻吟起来。跟在后面的张子恒不放心,就问:“幺爷,是哪儿疼吗?咋还猪一样的哼哼上了?”张幺爷喊着疼地说:“刚才真的一点事都没有,现在怎么疼上了呢?哎哟!老子是不是被那狗日的打成内伤了?”兆丰在后面呵呵笑着说:“刚才是有一股气憋在你的心里和身体里面,所以你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现在你的那股气卸去了,所以疼痛感就出来了。呵呵……”张幺爷说:“那狗日的对老子下手可真是狠啊!子恒,这笔账你可得帮幺爷我记住咯!哎哟,别真死在半路上了,你幺婆婆下半辈子可就孤苦伶仃地遭罪了!哎哟……”兆丰还是呵呵地笑着说:“幺爷,有我在,你就是被打成内伤也死不了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