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恒说:“我的意思是说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庹师和那个小白藏起来。就是万一有风言风语传到大队书记的耳朵里去,他带着民兵查起来,我们就说人早走了,这个事情不就敷衍过去了吗?如果这两口子真要是一直住在你家里,你不光保不住他们两口子,就连你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我就是想帮你都没有办法了。大队书记冯蛋子那鬼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子恒的话还真把张幺爷说得忧心忡忡的了,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话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现在小白又在月子里,落难的人,都够不容易的了。你说这个事情咋整?”“我不是说了先把这两口子藏起来吗?”“藏哪儿?藏你家?”张子恒说:“幺爷,你别又朝歪处想我。我可真的没有动过不该动的心思。再说,我就是想让你把小白藏我家里你也不愿意是不是?况且我家里那副惨样,连只耗子都藏不住,更何况这么俩大活人?”张幺爷说:“那你说藏哪儿?”张子恒说:“我已经想出了个绝好的地方。”“哪个地方?”张幺爷眼睛发亮地看着张子恒。
张子恒也看着张幺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卖起了关子。张幺爷着急起来,说:“你倒是赶紧说啊!”张子恒终于说:“藏卧牛山的蛮洞里。卧牛山里那么多蛮洞,有的蛮洞还四通八达,敢进那些洞里的人也没几个。我觉得那儿最安全。”张幺爷一听,立刻拍手说道:“你小子这办法还真是个办法。”但马上又皱起了眉头说:“不过那些蛮洞都邪气得很。原来我听我的老子说过,胡宗南的烂杆子部队住蛮洞的时候,好像就无缘无故的少了几十号人。”张子恒说:“幺爷,那都是好几十年的传说了,你还信?”“有时候传说不一定就是假的,兴许传说就是真的。”“那也总比住你家里安全好多倍啊!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幺爷家里来了个天仙和一个怪人。现在祠堂里的坝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议论这个事情。我看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大捂得住,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大队书记冯蛋子那狗日的耳朵里!”张幺爷说:“可是我还是不大放心。
这蛮洞里,黑咕隆咚的,石棺材、石灶台,冷冰冰的,想着就邪气!”张子恒见张幺爷顾虑重重,就说:“我也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最后的主意还是你来拿。幺爷,这个事情你就看着办吧!”说着张子恒抬腿就走了,剩下张幺爷站在那儿一个人发愣……张幺爷觉得张子恒说的这个事情还真是个事情了。他闷闷不乐地端一个矮凳子坐天井里吸叶烟,脑子里开始乱糟糟的了。白晓杨这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披着大红锦缎的棉袄。这是张婆婆出嫁时穿的陪奁,也是张婆婆压箱底的东西,一辈子除了出嫁那天穿过,就再也没有穿一回了。只是五黄六月的天气里,拿出来在天井里晒晒,然后就放上樟脑丸子收进箱子里。没事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背着张幺爷穿穿,对着一个圆镜子照照,又赶紧脱下来。这件锦缎棉袄应该算是张婆婆在张幺爷跟前最说得起硬话的陪奁。有几回张幺爷闲得没事,想重温一下当年张婆婆当新娘子的情景,就叫张婆婆把这件锦缎棉袄穿上让他长长眼,可是张婆婆总是虎着脸说张幺爷越老越没个正经,老都老了,还心花得很。这就让张幺爷心里很不得劲。
张幺爷正抽着叶烟发着愣,听见堂屋的门嘎吱一声轻响,披着大红锦缎棉袄的白晓杨就从堂屋里出来了。冬天里明艳艳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白晓杨披着的那件锦缎棉袄上,顿时,原本灰不溜秋的天井里呈现出了一种喜洋洋的光晕。张幺爷抬起头,看着白晓杨,一时间眼睛发直,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点,张婆婆出嫁时的俊俏模样立刻就浮现在他眼前。白晓杨见张幺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走过去,朝张幺爷说:“幺爷,你在想啥事情吗?”张幺爷猛地回过神来,表情有点慌乱地说:“哦,是在想一个事情。你咋不在房间里躲着?冬天里有霜风雪风的。”白晓杨说:“没啥的。幺婆婆成天叫我躲在房间里,我都快闷死了,今天外头阳光好,我出来透透气。”张幺爷起身让白晓杨坐,自己又到堂屋里端了一条凳子出来,坐下。白晓杨看着张幺爷,张幺爷却不敢看白晓杨,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码的是尚未裹好的叶烟,他低着头裹起叶烟来。
白晓杨看了一阵张幺爷,说:“幺爷,你心里有事?”张幺爷抬了一下头,还是不敢和白晓杨的眼睛对视,赶紧把头埋下,边理着手里的叶烟边支吾着说:“没啥事……真的没啥事。”白晓杨笑盈盈地继续看着张幺爷,说:“幺爷,你瞒不了我的,你的事都写在你的脸上呢。”张幺爷的神情越是慌张,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我脸上有字了?”白晓杨咯咯地笑,说:“我不是说你脸上有字,我是说我从你的表情里就看出你心里有事。”张幺爷松了口气地说:“小白,你把幺爷吓一跳,呵呵……”白晓杨说:“说吧,幺爷,有什么事?”张幺爷说:“真的没事。
”白晓杨说:“你心里有事,幺爷!你骗不过我的眼睛的。而且我还知道是我和庹师的事让你为难了。”张幺爷被白晓杨追得没地儿躲了,总算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白晓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小白,你能不能给幺爷说实话,你和庹师究竟是为什么来我们村子里的?”白晓杨笑盈盈地朝张幺爷摇头,轻声说:“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说,幺爷。”白晓杨神情安然,她望着张幺爷,有一抹清淡的笑容始终挂在弯弯的嘴角上。张幺爷也看着白晓杨,想了一下,说:“好吧,小白,既然你实在不愿意说,幺爷也就从此不问你了。幺爷也不是那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