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都不兴这个了吗?”“别的地方不兴,我们村子还得兴!不信神,你去信鬼?”“那你让我上哪儿去找石板?总不能去撬哪家铺猪圈的石板吧?”张幺爷想了一下,说:“我看祠堂里有几块石板倒是可以动的。就在张韦博修的那个后花园里,都生了厚厚的青苔了。那石板大小也合适。”张子恒说:“那是公家的东西,不经过大队书记的同意,要是那狗日的问起来,我不是找骂啊!”“你怕锤子!要是那狗日的骂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撬的。”“那行,我这就安排人撬去。”张幺爷却突然说:“等等,我一会儿亲自守着你们撬。那个后花园是不能瞎动的,说不定又动出什么古怪来。以前听说,张韦博家无论来了再贵的客人,随便哪儿都可以进出,就是那后花园不能随便进出。后来这杂种溜台湾去了。我最先到他的后花园里去看稀奇,其实也没啥稀奇的。呵呵……”说到这儿,张幺爷居然呵呵地笑起来了。
张子恒说:“也许后花园就是张韦博养姨太太的地方,外人当然是不能随便进的咯!不是说以前张韦博晚上睡觉前都要翻牌子吗?呵呵……”张幺爷用烟杆一敲张子恒的脑袋,笑骂道:“你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狗日的不学好!”张子恒朝张幺爷笑,说:“幺爷,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经。张韦博的风流韵事你不会比我听得少吧?呵呵……”张幺爷朝张子恒骂道:“你少在老子面前油嘴滑舌的,赶紧找人去。记住,找几个可靠点的嘴巴紧点的人。我还得去找庹师呢。”“庹师不见了?”“什么不见了?是一大清早的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张幺爷说。张子恒说:“会不会又到饮牛池去了?我发现这个庹师好像看得穿饮牛池里的水一样!”张幺爷说:“我咋就没有想到他会去饮牛池呢?我这就去找他。你马上去安排人。”张幺爷来到饮牛池,果然看见庹师像个石雕般地坐在饮牛池的保坎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张幺爷没有惊动庹师,而是站在庹师的身后仔细看了一阵水面有什么异样。饮牛池的水波澜不兴,显得非常安静。
头天没有化尽的残雪挂在周围的竹枝树梢上,而浓重的白霜依旧将世界涂成了一片银白色。饮牛池的水面上破例没有悬浮着缥缈的雾气,清浅的池水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微风过处,静止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庹师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张幺爷拍他肩膀时,他才抬起头望着张幺爷,眼神空洞得就像白痴。张幺爷觉得庹师的这双眼睛也真是奇怪,有时候寒光闪闪,就像宝剑一样锋利!有时候空洞迷茫,整个人如同白痴!张幺爷朝庹师打着白晓杨叫他回去的手势,又是比长头发,又是比抱着孩子喂奶的姿势。庹师木头一样地坐在那儿,憨痴痴地望着张幺爷,仿佛张幺爷在他的跟前就是一个指手画脚的小丑。这就让张幺爷着起急来,骂道:“你狗日的咋会是这品种?”话还没有骂完,庹师却突然站起来,甩手甩脚地往回走。张幺爷愣在那儿了,说:“你不会听见老子骂你的话了吧?”回到家,张幺爷把庹师拉进了白晓杨的房间里。白晓杨正在奶孩子,见张幺爷和庹师进来,就把孩子放一边,然后朝庹师比画着手势。庹师那张木讷的脸上浮现出了暖暖的笑意。
然后白晓杨又朝庹师打着很复杂的手势,张幺爷看得眼花缭乱,现在该是他变成白痴的模样了。庹师看着白晓杨打的手势,频频点头。白晓杨就朝张幺爷说:“幺爷,庹师答应去守老林子了。”张幺爷很疑惑地说:“他点头就是答应啦?”白晓杨笑道:“点头不算答应,难道摇头还算答应?”张幺爷无话可说了,嘟囔了一句:“真是搞不懂你们两口子了。”说着出了房间,庹师紧跟着也出来了……张幺爷和庹师来到祠堂的坝子上,张子恒已经组织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愣小子拿着铁锹、钢钎、抬杠、缆绳等着他了。张幺爷朝张子恒说:“这回你小子办事还算利索。”说着就径自朝祠堂里走。张子恒他们紧跟在后面。其他的老少爷们儿想跟进来看热闹,却被张幺爷全部轰了出去,然后叫张子恒用顶门杠把祠堂的大门顶上了。祠堂的大门一顶上,一股凉飕飕的气息顿时就在祠堂里弥漫开来。跟着的几个愣小子情不自禁地朝着祠堂里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天井里张子恒没有来得及叫人收拾,依旧是狼藉一片,被大蟒蛇肆虐过的痕迹还很明显。烧张子银的那棵罗汉松下,居然隐隐约约在石板上印下了一个模糊的人的轮廓。
张幺爷背着手,站在罗汉松下看了看那个模糊的轮廓,叹了口气说:“子银,你不会是阴魂不散吧?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别在这儿晃荡了,一会儿我就叫人把这儿收拾干净了,你的魂也不要舍不得走了。”说着就穿过西厢房旁边的甬廊朝后花园走去。当初张韦博在修后花园的时候是很费了一番心思、花了些银两的。其实张韦博也就是一个军阀出身,对园林这档子玩意儿并不是很上心,上心的倒是张韦博的一个姨太太。据说这个姨太太是生在江南水乡的女子,书香门第,高门大户,背景不凡。这个后花园张韦博基本就是顺着这个姨太太的兴趣来搞的。后花园里影墙、照壁、花门、假山、水池、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尽管现在因为没有谁再去收拾这个浓缩的山水景观,显出一种被冷落的萧条和衰败的景象,但是,它昔日的繁华痕迹却仍旧依稀可循。张幺爷叼着烟杆背着手围着花园转了一圈,感叹道:“这才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想当初张韦博修这个祠堂的时候,是不会想到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会落败到这个地步的。”张子恒却说:“人家这边的家业落败了,在台湾那边的家业不照样大得很!不是说他逃到台湾去的时候,光黄金就装了几口大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