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究竟是不是琏王?
这如果是宇文逸新有这种疑问的话,恐怕这时候他都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了。因为他没有宇文逸伦那么喜欢深思熟虑,这点甚至连宇文逸凡都比不上他二哥!宇文逸伦的性格比较像他的五叔,也就是宇文浩正。当他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喜欢考虑全方面,小心谨慎,从不轻易下定论。
于是,当他又想起曾经有过琏王是女人的传言,可最终被琏王用事实攻破,证明乃是他人别有用心的造谣,甚至此时琏王的侍妾都怀有了身孕的事情时,他心中的想法又动摇了。因为但凡沾了皇家子嗣的事情,做假的可能性都太小!所以这事,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呢?
想想看,大嫂露出真容来,也无一丝紧张,如果察觉他认出了她,总会有所不对劲的神色,但是她也没有!因此,或许是因为他有了先入为主的错觉,所以才会觉得大嫂的眼神诡异,才会由她的话联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王爷。
前往正厅的路上,宇文逸伦都在琢磨这事,最终决定还是得多观察,如果大嫂是琏王,总会露出破绽来的!倘若轻易下定论,结果他认错人了,到时候惹大哥生气,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失去大哥信任的感觉并不好,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宇文逸凡两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互看不顺眼的堂兄弟俩不可避免地嘴上又起了冲突,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直到抵达正厅,才忽地把嘴闭上了,因为反应极快的两人在踏入正厅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厅内的气氛相当诡异紧张。
坐在正座上的宇文浩然涨红着脸,怒瞪着一旁的闵敏,显然怒火正旺。闵敏则站着,回瞪他,明显是气不过才站起来的。
“你说得没错,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既然准备三妻四妾,那么当初还许下什么承诺!做不到!就不要许下誓言!是我傻!竟然不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赌咒发誓若是能相信,母猪都会上树跳草裙舞了!”草裙舞是什么,闵敏不知道,她只是牢牢地记住了神医庆喜儿经常挂在嘴上的这句话。她眼下是心中怒火熊熊,更别提再看到那邬氏见宇文浩然发脾气,起身站到他身旁,用手不停地抚着他的背,想让他消消气的情景了。
没人发现闵敏那双充满怒意的眼中因这一幕而闪过的一抹受伤。深爱的人,说是要放下,想要不介意,怎可能!?
邬氏毕竟是这么多年都在宇文浩然的身边,她的动作是那么地娴熟,当中还低声叫了声“老爷”,而已经习惯她在身边的宇文浩然自是很自然地出手拍了拍她搭在他肩上的另一只手。两人间的那种互动刺伤了闵敏的眼,终是别过目不看,但仍感胸口沉闷窒息。她捏紧双手,想要忽略再次被伤害的心,却不能!
“你!”说不过对方,宇文浩然只能蹦出了这么一个字,他的脸涨得更红了一些,只得再次将事实摆在了眼前,“你知道臣儿今天闯下了什么大祸吗!?”
“我的儿子去找儿媳,能闯下什么大祸!?顶多杀了几个以下犯上的侍卫,那是他们该死!”
“那几个侍卫是该死,可他不该大闹护国寺!”
“那又怎样!谁让那些个秃驴不及时把小羽送回来的!堂堂宇文大族的少宗主,臣儿他本该如此!想揍就揍,想杀就杀!”想跟对方对着干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显然闵敏是这样的,让一旁的小辈们,尤其是宇文逸新心里直咋舌。
“你……你!气死我了!是!他威风了!他出气了!他能欺到护国寺的头上!他能打遍护国寺众僧无敌手!”宇文浩然气得跳了起来,伸直胳膊,手指着厅门的方向,吼道,“可是你知道护国寺背后是谁么?是琏王!是皇族中最护短的琏王!今日早朝被册封的太子殿下!我宇文大族有什么,再嚣张厉害,也惹不起那位小爷!”
“……”闵敏窒了窒,而其他人听见这个消息也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今日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得到这则消息的宇文逸伦又琢磨了起来:琏王现在是太子?那么如果琏王是女的,是他大嫂,那么他的大哥岂不是……?如果琏王是他大嫂且没被皇上发现性别,那么她登基了,那他大哥就是……?如果琏王是他大嫂但将来被皇上发现了性别,那么琏王遭殃,他大哥也就……?他开始为心中的想法而头疼了起来,最后是想得越多头越懵,而另一边的那两人的争吵依然没能结束。
“他前面可以口头上抗旨拒婚,而今天能为那个女人闹上护国寺!那么他明天是不是要真为那个女人做出抗旨拒婚这种事来,置我宇文一族于不顾!”
“那又怎么样!我儿子至少比你这个发誓如放屁的家伙强百倍!至少他懂得言而有信!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口不择言了,实在有违大族夫人的风范,不雅之词也被吼了出来,气得宇文浩然想吐血,就见闵敏根本不准备停,继续沉声怒道,“再说了,我就不信凭宇文一族的能力,依你的本事,不能把那桩婚事给解决了!”
“你真想气死我吗!?皇上赐婚那是随便能改变的吗!?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下旨是九月成婚!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我宇文一族再厉害,也没时间去做什么!看见今天的臣儿,你以为我就不想帮他摆脱这桩婚事么!因为这桩婚事如今不是福,而是祸!他肯定会为那个女人给我宇文一族带来大祸的!”宇文浩然如今已经完全不想去相信那祁算子的狗屁预言了,在他看来,长子先是娶了个小孤女就已经表明那预言有误了,更别提这些年宇文一族一直在追杀那祁算子,直到前段时间才撤消追杀,原因就是得到那祁算子对御风国宫氏宗主卜卦有误,被其赶到东弦国去的消息了。
那东弦国是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凡为道士和尚者,杀无赦!算命卜卦者,杀无赦!贩卖奴隶者,杀无赦!开青楼倌馆者,杀无赦!强 ***童者,杀无赦!断袖之癖者,杀无赦!叛国逆贼者,杀无赦!这就是当年闻名天下的东弦开国女帝登基后所下的第一道圣旨,这道充满杀意的圣旨即是造成东弦几年内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的罪魁祸首,史称“无赦圣旨”!
在宇文浩然看来,祁算子已经算个死人了,想说那七条里祁算子就占了两条,更别说祁算子还是个在东弦国属于地位低下的男人了!
“照你这么说,只要能把婚事推迟,时间充足,你还是有办法帮臣儿和小羽的么?”
“……”宇文浩然沉默不语,坐了回去,但表情已经说明不是没有办法的。
“那就想办法把婚事推迟啊!”原来儿子的事情还是有希望,闵敏立刻催促了,因为她可不想让那公主当儿媳妇,一看就不好予以相处。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总能把问题往简单里想!你说得轻巧,你把婚事推迟看看!如果你能把这桩婚事推迟哪怕是一年,我宇文浩然敢拿我宇文一族的一切对天发誓,这桩婚事我绝对让它成不了!”宇文浩然皱眉瞪她,不悦道。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把这婚事推迟的,到时候你可别食言!”说罢,闵敏甩袖转身欲离开正厅。
见对方忽然要离开,压根不准备理自己了,宇文浩然憋闷,气不过,高声冲着她的背影道:“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来操心!有时间你还不如向梅儿她们学习一下何谓出嫁从夫的好!”
他对小妾那种亲昵的称呼听在闵敏的耳中,竟是如此刺耳,她的身形顿了一下后,才再次往厅外走去,只是脸上已面无表情。
正厅里的宇文浩然再安排何事都已和她无关了,她回了自己的寝院,示意兰琇退下,独自一人坐在屋内久久不动。
午饭没有吃,闵敏并没感到饿。
事实上,说是想办法推迟儿子与公主的婚事,其实她的脑海中想的全是丈夫与小妾之间的互动,想着想着,眼圈红了,泪落了,原来她依旧不洒脱,依然不能把这件事放下。
许久后,擦干了眼泪,闵敏动了。
她走到屋内的大箱子处,打了开来,从中取出了一沓衣服,放在了床上。接着她坐在床边,拿起一件摊开来摆在床上,眼神柔和地看着那衣服,摸一摸,许是在回忆,因为那衣服明显是小婴儿的。一件件的衣服,衣服的尺寸逐渐由小件变成大件。可能是想到了开心处,她还会时不时地抿嘴一笑。就这样一件一件地挨个看,慢慢回忆,她的眼神渐渐地变得坚定,再抬首,已是有所决定。
将衣服重新叠好,再放回箱子内,闵敏又从旁边的箱子内拿出了几件崭新的衣服,显然才做好不久的,那样式有男装也有女装。
闵敏将其打包,拎着它,离开了自己的寝屋,独自前往宇文逸臣的寝院。
她刚抵达偏院,就听见儿子的声音。
“啊,终于好了,饿死我了!”
“慢点吃。”
显然是儿媳妇柔柔地声音。
闵敏的嘴角微微带笑,对儿子儿媳之间的亲密气氛感到欣慰,也很羡慕。
待她进入小厨房,狄羽琏先看见了她,站起来,亲热地叫了一声:“娘!”在延烜国,想必能让狄羽琏如此对待的,她恐怕是第二个。对她,狄羽琏本就是爱屋及乌,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芳姨那般的温柔关爱,自是打心眼里对她不一样了。
“娘!”一见娘亲来了,宇文逸臣的双眼一亮,放下手中的大碗,站起来,帮闵敏拿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您吃过了没?”
“还没。”
“那一起吃吧!”
某憨男此时已经是精神百倍,活蹦乱跳,总之,活过来了!再加上娘亲和亲亲娘子都在身边,心情自然很好,顿时把担心之前暴露了实力会带来何等麻烦的事情丢到后脑勺去了。
宇文浩然那厢是在绞尽脑汁地想怎样让某个臭小子心甘情愿地留在族里展露锋芒,而这厢则是温馨一下午。
吃过迟来的午饭,闵敏拿出给儿子和儿媳新做的衣服让两人试穿,接着三人又聊了一下午的天,晚饭也一起吃了,直到夜深了,闵敏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 ……
一夜疯狂,这一夜的宇文逸臣在床上有些狂野,许是内心的恐惧并没有真正消失,让他恨不得把心爱的她揉进怀里去,再也不分开。
天朦朦亮,宇文逸臣才搂着狄羽琏,开始准备真正地睡觉!
狄羽琏看着他慵懒满足的模样,心想:这个时候坦白身份应该比较好吧?
于是,躺在他怀里的她微微身,一脸郑重,开口道:“逸臣。”
“嗯?”张开眼,看向亲亲娘子,那张脸的表情憨憨的,带着疑惑,甚是可爱,忽的双眼一亮,再一眯,道,“再来一次?”
“……”狄羽琏囧了,差点忘记自己要说啥,见他翻身要压过来,飞快地脱口而出,“不是的!”开什么玩笑,再来一次,她非得散架不可!“跟你说件事。”
“哦。”憨脸略微失望,却又不甘心地再抱着亲亲娘子亲了两口后,才认真地等着她开口。
“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个,”狄羽琏内心忐忑,小手捏紧被子,声音忽地变小,小声飞快地嘀咕出,“我是琏王。”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重要的四个字恰好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彻底掩盖,害得宇文逸臣压根没听清楚,莫名地看向门那个方向,吼了一声,心想谁这么讨厌,大清早地这么敲门!再回头认真地看向怀中的小羽,问道,“你要说什么来着?”
“咚咚咚!咚咚咚!”
“少宗主,不好了!”焦急的声音忽地变得哽咽了起来,“夫人她,夫人她……呜……”
辨认出那是兰琇的声音,听上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股不安浮上心头,宇文逸臣两人的脸色一变,顾不上之前要说的事情,赶忙起床穿衣。
冲出门,见到泪流满面的兰琇,宇文逸臣的心头一震,不安更甚,担心娘亲,顾不上其他,都没再问兰琇,直接把身后跟着他出来的狄羽琏一抱,施展轻功,尽速前往闵敏的寝院。
…… ……
人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是什么时候?
如果要问闵敏,那么对她来说,自然是能为心爱的他披上嫁衣,走入洞房的时候,是认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成真的时候,也是为心爱的他忍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两人爱的结晶的时候,只是,这幸福犹如昙花一现,美梦一般,终没能长久。
抹红妆,披嫁衣,燃红烛,饮美酒,仿佛回到了曾经自己最美最幸福的那一刻!她带着淡淡地笑,神色平和地躺到床上,闭上双眸,仿若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当宇文逸臣带着狄羽琏赶到闵敏的寝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满室燃烧的红烛灼了他的眼,床上那抹鲜红的嫁衣刺痛了他的眼,待视线停留在闵敏嘴角的那抹干涸的血迹处,终是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红了眼,悲恸地重重跪下去的那一瞬间,撕心裂肺地恸喊出了声:“不————!娘——!”
痛彻心扉的喊声响彻云霄,浓浓的悲伤弥漫开来,然而,能回应的却只有滚滚云层上的阵阵闷雷声。
听,那或许就是命运里枷锁脱落的声音!
——臣儿,为娘守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