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Rock,我是Gay。
从14岁开始,我知道自己和别的人不同,第一次梦遗的时候,我梦里出现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靳他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脸。
16岁的时候,我同靳在一场亲吻之后绝交,准确的说,那是我强吻了他。我至今记得他被我压在学校后门旁的墙上,他那因为凑近了距离而瞬间放大的脸上浮现出的那种惊恐的表情。三天后,我跟着家人移民去了伦敦。
18岁成年礼之后,我回国探亲,我偷偷地去了靳的家,站在弄堂拐角的地方窥视他在房里的一举一动,我是真的想念他,整整两年。然后,在我回伦敦前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在看着他熄了灯,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在大家认识一场的面儿上,我没告诉过其他人那事儿,可是,也请你看在这份儿上,别再来找我了,我是正常人。”那是他对我说过最后的话,用那种嫌恶而谨慎的表情,配合着他异常冷酷的语调,然后,我笑笑,沉默地离开。
20岁生日,我在大醉一场后遵循身体本能第一次同男人发生了关系。那个在酒吧搭识的陌生男人像个动物一样在我的身体里进进出出,在疼痛和屈辱中,我第一次落泪,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见靳的脸,他说“别再来找我了”,我愤怒地咬上男人的喉结,他低吼着“操”,在我的身体里达到了高潮。
20岁之后的日子,我把自己弄得像只鸡。伦敦这座看似稳重而守旧的古城里,许多同我一样的人夜晚出没在各间隐秘的gay吧,我是神秘的东方男孩,我从不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名,并且要求每一个同我上床的男人用Jin的名字。每一次从陌生的床上醒来,我总是先离开的那一个,伦敦的早晨总是有雾,潮湿的空气里,我总能感觉脸上被一层又一层的雾气覆盖,湿漉漉的,粘腻不堪。
这样的日子过得让人几乎要忘记今夕何夕,直到我遇见高昂。
我是在22岁的时候认识高昂的,那个时候,他刚来伦敦,住在他外公家,跟我家在同一个社区。平时,我在社区里做义工,高昂的外公就是我服务的对象,每天下午下课后,我都会去看望他,陪他说说话,给他递递东西。
高昂来的那个下午,当我打开门,看到他拖着行李站在门口,我瞬间就愣住了,面前的男人有着跟靳相似的面孔,却笑得一脸温和。他告诉我他的身份,我回过神,闪开身把他让进屋里。我把带他到他外公的房间,说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就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我再度看向高昂,仍是觉得不能相信,竟会遇上这么蹊跷的事情。
因为高昂外公的关系,也因为大家都是上海人的关系,我跟高昂熟悉得很快。他读书的学校离我家的公司很近,有的时候时间碰巧了,我就送他去学校;在公司里呆得无聊了,我就会跑去他学校找他一起吃点东西或者喝杯咖啡。
说不清缘由,我对高昂很任性,而他对我却很宽容。那些站在他的教室外面抽着烟看着他走出来的时候,他总是无奈地摇摇头,对我说:“Rock,别抽太凶,节制点儿。”我喜欢那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掐灭烟头的感觉,他的目光可以让我感觉自己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高昂学建筑,空闲下来总是游走各式的古建筑之间,他会拍很多的照片,存在手提电脑里。有的时候,我去他外公家找他,如果他在看书,我就安静地坐在电脑前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些照片,一圈一圈,反反复复。我其实很想问他,哪天带我一起去看看那些房子吧,可终究只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击鼠标而已。
我觉得,尽管我可以像个弟弟一样对他任性,却不能提一些过头的要求,的确,我是他在这座城市最好的朋友,他信任我,容忍我,可是,我并不确定,他是否就不是另一个靳。
高昂在伦敦生活了六年,六年里,我只见过一个女孩儿来找他。那天是个雨天,我没有带伞,正要往他在的图书馆里冲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女孩投入高昂的怀抱,因为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楚高昂脸上的表情,他们站了不多会儿,高昂便带着她离开了。然后,我就愣愣地在雨里站着,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直到我感觉到身上被雨水打得都湿透了,才自嘲地笑着离开那个地方。
之后,我便经常跟他讨论路上看到的那些身材火辣的金发女子,表现得好像我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用下半身思考的青年男人一样,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总是颇为玩味地笑笑,什么话都不说。为此,我觉得,我也许可以算是熟悉他的,可是,真的,我不了解他。
高昂到伦敦的第四年,他的外公过世,我帮着他选了墓地,办了葬礼,那整个过程,他都显得很冷静,却在葬礼结束后,一个人在他外公的墓前坐了很久。我本想留下来陪着他,可他却说,“Rock,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有些现实不得不面对,也许,高昂有着温和的外表,却有颗坚硬的心,那里也许有柔软的地方,却不是为我留的,我只能在门外徘徊,却连门不都敢敲。
我28岁的时候,爸妈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我甚至没能听见他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高昂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站在我跟前,表情严肃地低头看着我,我对着他笑笑,却也知道那笑容一定很难看,他伸手想要拍拍我的肩,我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抱我一下吧!”
他微微皱着眉,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我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拥住了我。他的怀抱温暖,至今我仍能记起它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落泪,然后,就听到他说,“Rock,我要回国了。”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却听到他继续说道,“不如,你也一起回去吧,那里至少还有亲人。”
多年之后,我问起高昂,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喊我一起回国,他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
客厅里,沁跟靳为了某部电影争论的声音高了起来,他转头望了一眼,又看看我,笑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