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形容沁呢,她似乎封闭了很多的情绪,能表露出来的都是无害的,她不生气,不计较,不抱怨,不问为什么,我给什么,她就接受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觉得我给的充分了,有一种感觉,她在等着我宣布放弃,然后,她就会微笑着点头离开,一点也不会计较经过的这些日子。
对于这样的沁,我不是没有想法的,每次在她家楼下,她笑着跟我说再见的时候,我都会有种复杂的心情。事情的发展有些脱轨,按照原定计划,这样的时候我是该收手了,可我却没有,我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了,我同她,好像杠上了,谁都不肯先低头。这样的局面,一直僵持到外婆去世的时候。
外婆弥留的那个晚上,全家人都守在她的病床边,我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俯下身子看着她,我最疼爱的最优雅的老太太,她那么舍不得地回望着我,我想,她一定还牵记着我,这个她唯一最后还未安排好的孩子,
我同沁的事情,都是外婆一手撮合的,我一直不知道外婆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所以才会对于我的态度那么坚持,后来也常问到我同沁的进展如何了。我一直都是对她说,还行,还行,却从没认真地回答过我同沁到底怎么了,外婆总是听过我的回答就笑笑,我想她不是不遗憾的,可是,我只能抱歉地让她继续遗憾。
想起这些,突然,我冲动地走出病房给沁拨电话,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是在工作的样子,几乎能听见桌上的时钟的嘀嗒声。
“沁,在忙?”许是电话里太静了,冲动一下子镇定下来。
“对,加班。”她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是换了个耳朵听电话,“怎么了,高昂,有事?”
我对了话筒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平稳了呼吸,回答道,“没有,问问,你接着忙。”
挂了电话,我靠在墙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我知道,其实,只要我要求,沁不会拒绝来见外婆的最后一面的,可是,我终究还是不忍心拉她进这样的局面,不忍心对外婆做任何的欺骗。这么想着,我自嘲地叹了一口气,走回病房。
夜里十点,外婆的呼吸开始混浊起来,我蹲在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人告诉过我,死亡临近的时候,最前失去的是视觉,如果真是如此,我要用手让外婆感觉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然后,我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地对她说,“外婆,你放心,我们会好的。”尽管我语意含混,可是,我知道,外婆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脸上似乎也挂上了欣慰的笑。
那个晚上,外婆的手在我手里渐渐冰冷,我终究是让她带着遗憾和希望一起离世,我不能当真许诺什么,只能跟她承诺,我会努力,至于结果,我希望,她若能看到,她会微笑。
尽管前一晚未睡通宵料理医院的事情,第二日下午我还是没有取消同沁的惯例约会。
在她家楼下看到她的时候,我有些征,世事难料,面前的这个女人竟是我对外婆最后的承诺,我想,外婆一定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才会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突然变得那么执着起来吧。
“想什么?”她系好保险带,转头看着我。
我对她笑笑,摇摇头,我想,暂时,她不会明白我在想些什么,外婆的事,如果真有那天,我会细细地同她讲,包括外公,包括那副珍珠耳环,若仍旧无缘,那现在也不必再增加她的负担。
我们去了书城。在那儿,沁遇见一个朋友,却并未介绍我,为此,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我却只是笑笑,其实很释然,这才开始,我们,总要慢慢来。
这个稍显沉默的约会的最后是我第一次搂住了沁。起先,她有着片刻的惊讶,然后就顺从地任我收紧怀抱。我的下巴扣在她的头顶,我们的姿势都不算纯熟,对于彼此的身体也仍陌生,可是她身上的那种令人安定的气息,却是真真实实地让我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稍稍明朗了起来。我对自己说,往后的日子,或许,真是可以期待的,
静静地搂着她半分钟的光景,我放开了她,抱歉地对她笑笑,“谢谢你,沁,晚了,进去吧,希望下次约会能让你愉快。”
她看起来有些疑惑,却没有问什么,道了再见就转身进了楼。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楼梯转角,嘴角不由得扯开一个弧度,我并不确定,爱情是否真能培养,可是,我确实已经准备那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