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一个伴儿到没有,是多大的变化?反过来的过程我适应了差不多一个冬天,这次是要更长还是更短些呢?
每一天的时间似乎都拉长了,晚上坐在电脑前拼命上网,觉得过了很久,抬头看钟,原来也不过是九点而已,头脑里空白一片地环视整个房间,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消磨突然丰沛起来的时间,愣了好一会儿,拖拖拉拉地梳洗上床,竟然在十点之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原来十个月真的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到让我需要花费些力气来改变一些习以为常,好再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自觉地对自己笑,却形容不出其中的味道。那句欠高昂的“对不起”始终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自那天他从这屋里走出去,我没有再见过他,我本无意要同他老死不相往来,我想我们还称不上一对怨偶,可是,就是找不到一个再见他一面的理由,怎样也找不到。
上班的时候,苏尘有意无意地提起高昂,我总是沉默地不接话,几次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开始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我问自己要不要告诉苏尘,终究我同高昂之间的结局与她无异,都是没有爱,所以,都是必须分手,可想来想去又觉得没有必要,从头到尾,我跟高昂,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且,我想,我恐怕回答不了任何人关于为什么我要放弃高昂的这个问题,没有第三个人,没有长辈的阻拦,没有任何现实的问题,可是,我就是做了这么一个谁都不能理解的决定。
淇安在电话里听我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长时间地沉默,在我几乎以为她要气愤地挂我电话的时候,她却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沁。”
突然,我就觉得内心无比恐慌,我想她说的也许是对的,可我就是那么地对付不了自己,以至于在一切看起来应该水到渠成的时候,竟然,逃走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淇安,至少,现在不要。”这是我唯一还能说的话,浆糊一样的脑子里什么逻辑也理不清楚。
淇安在那头叹气,我沉默地挂上了电话。
周末在网上遇见小妹,她大惊小怪地叫着“真难得啊”,我这才想起来上次同小妹视频已经是过年时候的事情了,如今都快七月了,真是小半年了,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对小妹的忽略了。
小妹却笑着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笑完了,突然问,“诶,姐,怎么今天会上网啊,不跟高昂约会?”
我不太自然地笑笑,“我跟他,分手了。”
“啊?”小妹那架势像是要冲到屏幕这头来一样,“为什么啊,姐?”
我张着嘴,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如果回答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让人想干脆一刀了结我算了?
“唉,姐,你说,你这是干嘛呢?!”小妹恨恨地看着我,什么时候起高昂竟能让小妹这么认可他了,一副都要跟我翻脸的样子了。
我笑得讪然,一直都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个对的决定了,可怎么大家还是这样的反应呢?
“姐,”小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我真的很久都没有听过小妹这样跟我说话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我劝她对凯不要太投入的时候?
“姐,你真的不后悔吗?就这样放弃了?”
突然,我就觉得,我需要给个交代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自己,仿佛小的时候考了不及格的试卷,胆怯地不肯拿给父母看,总是在考虑要给出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看到试卷会瞬间爆发的父母不再生气,可是,一直到不用再为分数担心的年月里,我才明白,其实,考了多少分只是需要对自己交待,不是吗?
同高昂分手的第三个星期,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又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尽管我知道那于事无补,可是,脑子里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过电影,关于那些被仔细收拾的烟味,关于那次旅行,关于那个预留的包厢,关于那些拥抱和亲吻,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至少,你还是肯承认,我们是在一起过的”。
我无法形容回想起那些事情时候的心情,我不想说后悔,因为从来我都不允许自己后悔,可是,对于高昂,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我不遗憾。只是,我又觉得,我跟高昂,到这一步是注定的,我们都艰涩地把一些热烈的东西埋藏起来,用成年人的方式来相处,来演出一场合理的恋爱,可能我们都忘了,怎样的我们才是本来的我们,那么,又怎么能保证对彼此不是一场误读呢?
十年之前,我第一次学会先说再见,韩磊之后,我开始避免一切让自己过热的感情,避免失控和脱轨,我无意总拿往事来说事儿,可人总有自救的本能,有过一次,知道是会疼的,所以就不希望有第二次。我很抱歉,对高昂发挥了这样的本能,从跟他在一起开始,我都是用拒绝的态度面对他,从来都不积极,因为这个,我甚至觉得我放手还算是有些人性的,至少自私是有限度的。
高昂对我一再地忍耐让我心存感激却也无比恐慌,总有一种住在危楼的感觉,也许那搂并不见得摇晃,但是却让人无法忽视重型卡车开过路面带来的震动感和外墙上图写着的大大的“拆”字。我想,如果高昂听到我这样的想法,怕是要一掌拍死我了吧,哪里有这么不知好歹倒打一耙的人,可是,我不开玩笑,不找借口,我就是那样地恐慌着,以至于当他终于要我做个决定的时候,我选择了放弃,如同多年之前一样。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终于离开了沙发,走到窗前,七月的天气,天黑了也仍是燥热,弄堂里看不到树,却能听见知了的叫声,一声一声,无休无止。
推开窗,热气迎面扑来,我却莫名地一阵战栗,我想,我一直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是,这一切终究无法避免,就像天总是要黑的,夏天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