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我容貌尽复,皇儿也长大了许多,但我仍不出宫,我在装病,不想理宫务,也不想见永璘。我是有子万事足,我就是要他明白,谁更需要谁?
偶尔带了皇儿出游,我坐在软轿中,也会看见永璘与他的嫔妃,遇上了,彼此也只淡笑点头。他不怪我失礼,我也不怪他薄幸,相安无事。
然而还是有许多人高兴的。永璘不宠萧皇贵妃了,自然就有大量时间幸别的嫔妃,但是永璘并不这样,他仍是偶尔去去纯妃纯贵人处,或极偶尔去去其他嫔妃处,多数时间他仍在奉乾殿中独宿,他不再召人入奉乾殿,他只是去嫔妃处歇息,小顺子悄悄告诉小丁子,奉乾殿中我动过的东西永璘不准别人动,就算打扫,也要原样复原,然而在那个殿中,我什么没动过呢?
小顺子送来了风筝,凤的,这一次没人跟我抢。但是我也不放,摆在那儿,直到内监传太皇太后旨意,所有嫔妃春嬉于御花园,放风筝,迎春神,我才让人找出那个风筝,带了过去。
天上已飞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永璘的龙筝也在,飞得最高,不是他的风筝好,是别人不敢高过他,所以都扣着线。他盘膝端坐于众妃中间,确如帝王,我上前向他行了礼。太皇太后怕风大,早已回去。或许她本来也不想来,只想撮合我与永璘这对她口中的“冤家”,我们既然彼此不肯搭台阶下来,只有她亲自动手搭了。
太监接过我的风筝,放上了天,很多宫妃嫉妒地看着那只凤,那是她们想要而得不到的。纯贵人与纯妃一左一右离永璘最近,纯贵人一如当初的娇憨天真,也许只有永璘才能使她回复如初。她靠在永璘肩上,也一如当初的我,我的目光掠过时,永璘微微闪过不自在的神色,推她坐好了,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
我抱着皇子,另一个在平姑姑的怀里,我只看风筝不放。因为我的力气一向不够,风又大,我怕拉不住。
皇儿哭了起来,永璘站起身,过来接过平姑姑怀里的孩子,他于逗孩子已颇有经验,哄了一会儿,皇儿便不哭了,只是瞪着眼好奇地打量四周。他笑了。他的儿子当然让他高兴,他低头亲亲他,停了一下,似乎为了公平,又亲了亲我怀里的那个,对我道:“明年要给皇儿也做两个,不,还有公主,记得提醒朕。”我笑着点头,他这幅慈父的样子我喜欢。“乳娘呢?”他回头叫。乳娘立即走上前来。他将孩子交给乳娘,把我的也抱过去放进另一个乳娘的手中,叫人将线牵了过来,一边低低道:“朕听说你前两天在上元宫惩罚了宫人?”我淡淡地回答:“他们不听臣妾的话,随意给皇儿吃穿其他宫妃送来的东西。”他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问:“你的凤呢?”我指指天上。“拿过来!”他道。太监忙跑上来递给我,我不接,我告诉他:“臣妾气力不够,说不准会被风筝带上天去。”他哈哈大笑,接过线轴递给我:“只管拿着,朕不会让你上天去。”我伸手接过,风大,扯得我踉跄几步,他伸过手,牢牢抓住了线轴,才止住了我的步子。“手痛么?”他关心地问。我点点头。他示意平姑姑上前,道:“朕要绞了,你帮娘娘拉着点。”我笑:“不用,这样好看。”平姑姑直冲我使眼色。永璘的脸微微沉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我将手中的线轴绕上了永璘的线轴,他吃了一惊,我开始大笑,我爱看他吃惊的样子。
他只怔一下,又转眼笑了,道:“你倒是会偷懒。”抬头看着那对龙凤筝渐渐绕在了一处,平姑姑道:“皇上,放灾吧。”递上剪刀,永璘犹隔了一会儿才道:“让娘娘剪吧,原是为她放灾的。”我睇过一个微笑,接过剪刀,看着他的手,将剪刀比划在上面,道:“臣妾只要这么一划,皇上可就伤了。”他笑:“朕量皇贵妃没这个胆量。”我道:“我要是划了,皇上会不会怪罪?”他笑:“朕一直希望皇贵妃胆子大一些,不要见血就晕,你若敢划,朕决不怪罪你。”我笑笑,道:“平姑姑,你可听见了?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平姑姑笑:“奴婢听见了。”料想无人会认为我会动手。我起剪剪断了线,然后趁永璘抬头笑着望天的当儿,在他左手手腕内侧飞快地一划,他吃痛,更吃惊地望着我。我随即在自己左手手腕内侧同样一刀,丢下剪刀,将他的手腕与我的手腕伤口贴在一起,我笑道:“臣妾凭这一刀,要皇上的封赏。”他久久不作声,道:“朕当然要赏。”我叫人取过皇绫,将两只手腕裹在一处,血很快便染红了黄绫,一滴一滴滴在草地上。
他深深望着我,耐着性子问:“可行了么?朕倒无妨,不过看你似乎不支了。”伸手解开黄绫,我放开手,将他的手腕托至口边轻轻吮吸,他只是笑,并不责备,我松开口,正要离开,被他探手抓住,道:“该轮到朕了。”将我的手放在口边吮吸,我早已痛得浑身颤抖,他扶住我的腰,抬起头来,道:“你总有那么多希奇古怪的花样逗朕开心。”旁边的宫女太监脸色苍白地上前,为我们裹伤。我拿出帕子给他擦去口边的血迹,他趁机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接过帕子,缓缓为我也的擦拭干净,顺手搂住我的肩,与我离开妃嫔与宫人,我微微回望,所有人都若有所失的表情,纯贵人更是脸色苍白,咬住了唇,我早告诉过她,我若要逗永璘开心,他便不会想到其他女人,她现下该信了吧?
永璘与我走到了红叶楼,坐在临水栏旁,他问:“还痛不痛?”我笑问:“皇上痛么?”他笑着点头,道:“不过朕的心里很适意。”我笑笑,望着流水,他低低道:“今晚——可来奉乾殿?”我笑着摇头。“那么——朕去上元宫?”我仍是摇头。“你到底要逗弄朕到几时?”他微微不悦了。我笑:“到——臣妾不想再逗皇上之时。”他想生气又生不起来,只要无奈地笑了。
我低低道:“这几个月还不行,臣妾刚生完孩儿,还怕痛得紧,臣妾也不敢这么快再有身孕。”他捏捏我的耳垂,笑道:“你是在找借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不对?你的大方只在你乐意之时。别急着否认,朕刚才看到了,你望向纯贵人时的眼色,你刚才只怕也是做给她看的,你要她明白,在朕这儿,皇贵妃仍是无人可及,只不过要看她高不高兴要朕,可是么?”我笑:“皇上要硬这么想,臣妾也没法子。”拿起他受伤的手,道:“皇上,当臣妾的血与皇上的血交融在一起之时,臣妾什么都没想,只想着皇上。”“朕知道,”他温柔地道:“朕也一样。”
将我搂入怀中,道:“朕有时觉得她也很可怜,夹在你与朕之间,都只是我们斗气用的。”我道:“臣妾也不想她这样,皇上如此怜惜她,何不升她的妃位以安她的心呢?”他笑道:“朕不升她,是把这个人情留给你。”我心中掠过一丝悲悯,她就象我和永璘手下的耗子,我们不是有意,但确是玩弄了她。我问:“皇上对她真的无一丝情意?”他道:“有是有的,可是只要有你在,那便算不得什么样了。”我道:“臣妾并不想伤她……”“稚奴,”他安慰:“有些事是不得已的,你别多想了”。将我受伤的手贴在胸口,道:“你吓着朕了,那一瞬间,你的脸一下子白了,那一刀,你划在了朕的心上。以后——不准这样了!”我笑道:“皇上,你一会儿不许这,一会儿不许那,臣妾还能做什么啊?”他想了想,也自失地笑了,道:“反正就是不准你自伤,你是朕的人,你得问过朕才行。”“那么臣妾岂非问过?”我笑道:“我问可不可以伤皇上,你说可以,那臣妾是皇上的人,臣妾自伤伤的也是皇上,又有何不可?”“诡辩!”他笑了,不肯放开我的手,亲了我一会儿,道:“稚奴,搬到奉乾殿来吧,朕答应你不碰你,好吗?”“不行。”我笑:“皇上爱耍赖,臣妾很信不过呢。”他恨:“回回逗得朕心痒痒了,你又跑了,哪回朕认真恼了,非霸王强上弓一次,看你还老不老实!”我道:“皇上——”“不准用这种调子,”他笑斥:“又勾引朕呢,老老实实靠着说话吧。”我合上眼,靠在他怀中,道:“那臣妾休息一会儿,皇上给臣妾守着,别睡着了摔下地来,可就丢大人了。”他哈哈大笑,要他开心其实很容易。
玩过了,他送我回宫,自去承庆殿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