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上朝后,皇太后遣人来召我,暗示我皇家规矩。旁边是一群幸灾乐祸又嫉妒的嫔妃。我什么也不说,任她责备。她罚我去敬诫房面壁思过。我谢恩后正要起身,内监进来宣旨:皇上升我为贵嫔!也许是巧合,不过别人可不这么看,她们认为皇上是蓄意与皇太后作对。于是我的惩罚变成:思过三日加罚抄《宫训》,且一天不准吃饭。我认为她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她没派人打我。
我进入敬诫房思过,一边抄《宫训》,我一点也不在乎。自皇上的行径越来越“放肆”后我就准备好了受罚,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宠我,我自然要付出代价。
“稚奴。”有人在窗外叫。我走到窗边,打开窗子,他站在那儿,皱着眉打量我。我道:“皇上不该来这儿的。臣妾犯了错,在受罚,皇上快走吧。”要关窗,他不让,道:“你没错,都是朕的主意,朕这就去跟皇太后说。”“千万不要!”我忙拉住他:“皇上,皇太后要管这一宫的人,若不一视同仁,她如何管的下去?皇上,皇太后没错。”他看着我:“你怪朕吗?”我摇摇头,微笑:“再有一次,臣妾还是会这样,只要皇上开心,臣妾受罚也甘心。”他眼圈一红,我推他:“皇上快走吧。”关上窗子。他敲敲窗,道:“稚奴,朕等着你。”我道:“皇上要真爱臣妾,那么——分些雨露予人。”他隔了一会儿,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好,你等着,朕一定让嚼舌头的人禁口!”我惊,打开窗,他已快步走了,我叫:“皇上!”他回头挥挥手,并未停步。我担心无比,以他的脾气,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晚上,我正坐在窗边默诵经文,门打开来,平姑姑走进来,拿着食盒。我道:“平姑姑。”她走过来,眼圈儿红红地看着我,道:“可怜的孩子!”我笑着摇摇头:“我不可怜,姑姑,我心中很是平安喜乐。”她道:“快吃点吧,姑姑刚做的。”“姑姑。”守卫的太监忙道:“姑姑别叫小的为难。”平姑姑塞给他们银子,道:“这种瞒上不瞒下的事儿我还不明白?装不知道就是。”“不敢。”两人忙推过来:“这是皇太后的懿旨,小的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姑姑,不是小的不帮你,可这事实在是……姑姑,可怜小的,小的实在不敢担待……”“朕来担待!”永璘跨进门来。“皇上!”两人忙磕头。永璘一脸冷笑:“怎么,两位大总管,朕还担待的了吗?”两人叩头如捣蒜,连称死罪。平姑姑笑道:“你们当差也不长个脑子,没人担待我就敢这么进来啦?滚出去看着点儿,饶招皇上生气,一样砍你们的头!”两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我道:“皇上别怪他们,他们也是没法子。”永璘道:“你吃点东西,朕这就饶了他们。”我接过玫瑰糕,吃了一口。永璘道:“我已跟皇祖母说了,你先委屈两天,朕日后一准儿补给你。”我道:“臣妾不觉委屈,皇上早点儿回去吧。这地方不是皇上该来的。”他微微苦笑:“用不着撵朕,朕一会儿去丽嫔处。”我心里有点点不开心,道:“丽嫔姿色艳丽,定能侍候得皇上开心。”“不开心也得去。”他道:“你进宫之前,朕又何尝知道什么叫开心?”我道:“那……皇上还要去吗?”他笑:“你吃醋啦?”我脸红。“朕得走了,”他道:“你快些吃了这些,是朕吩咐人特意给你做的。”我点点头,他匆匆走了。我轻轻叹口气,转眼,平姑姑在一边偷笑。我大觉不好意思。“皇上在贵主面前可越来越象个孩子了。”平姑姑道:“从没见过皇上这样——一向持重老成,不苟言笑的。”“皇上其实——很细心体贴。”我低低叹息。她收拾食盒道:“皇上把细是真的,体贴——得瞅他自个儿高兴,奴婢走了,贵主儿好好保重。”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第二天关了一天,皇上没来。我晚上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可能这个个地方太冷,受了凉。第三天,我越发难受,出了敬诫房,我去给皇太后叩了头谢恩,平姑姑接我时便道:“贵主敢是病了?气色很不好呢。”“先回去。”我扶着她支撑着回到宫里。如花道:“皇上送了好些玩意儿来,主子要不要先看看?”我摇摇头,回屋躺在榻上,平姑姑道:“奴婢请陆太医来瞧瞧吧。”我摇手止住,刚出来就叫医生,不是让皇太后下不来台?我道:“你去跟皇上说,我回来累了,已经睡着了,改日再过去叩谢他。”平姑姑点头,道:“奴婢不太放心贵主,要不,贵主先喝点绿豆百合汤?”我抬眼看着她:“你是说我中了毒?”她不语,我道:“好,你先拿过来吧。”她叫人拿来汤。我喝了下去,让她去传话,无论如何,这事不能让皇上知道,他那性子……难保后果的。
我还是吐了,平姑姑自作主张叫来了陆太医,陆太医请脉后一连串的动作让全宫上下紧张起来。他少年老成,一直都是不急不忙的样子,这会儿一个劲儿地催“快”,连平姑姑也着忙起来。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皇帝。他想必已知此事,过来的时候叫过陆太医道:“你只说可不可救?”“臣正在尽力。”陆太医道:“耽搁得太久了,毒已入五脏六腑,臣只能尽人事了。”我笑起来,哪有那么严重?皇上脸色阴沉,看着宫人质问:“为什么不早传太医?为什么没人告诉朕?”我忙道:“皇上,是臣妾吩咐的。臣妾怕的是皇太后沉心。”“你怕她沉心就不怕朕担心?”他狠狠地看着我:“凡事都自作主张,是不是朕平日待人太宽纵了?”目光扫了一眼屋里,屋里人全跪下了。“臣求皇上准臣下针施药。”陆太医额头渗汗。“准!”皇上道:“你只管放手做,只要救得了贞贵嫔,朕决不会亏待你。”陆太医道:“臣斗胆请皇上准臣下鹤顶红!”屋子里的人全吓住了。皇上也怔住:“鹤顶红?你……你有把握吗?”“臣无十分的把握,估且一试。”陆天放道。自古皇宫用药最难料理,我对皇上道:“皇上就同意了吧,臣妾愿意一试。”永璘神色犹疑,看着陆天放:“不用的话,你有几成把握?”陆天放道:“臣亦无把握!如不下此药,贵主或许会多延几日,臣请皇上早下决断。”永璘看看我,我微笑,道:“皇上,或许此法可以一试。皇上准了吧。”他脸色发白。“皇上,”陆天放道:“臣请皇上速下决断!”“你……用吧。”永璘语气艰涩。陆天放叩了个头,起身去吩咐人拿药。
“皇上,”我宽慰他:“臣妾不会有事的。”他怒目:“倘若你早些告知朕,又怎会有如此事情?来啊,把这些宫人都押下去,贞贵嫔若有差错,全部殉葬!”我看着他们哭丧着脸被押走,对皇上道:“臣妾时日无多,皇上还要生臣妾的气吗?”他看看我,长叹一声,眉头放开,道:“你不该瞒着朕啊……”我道:“臣妾并不觉得有大不适,何况臣妾相信皇太后决做不出此等事情。”他神色变幻,嗯了一声。陆天放走上来,道:“臣请贵主服药!”递上碗,我接过,正要喝,永璘道:“慢!”我看着他。他接过碗来,看了一会儿,道:“好,就算稚奴必死,也要死在朕的手里!”他扶起我。我笑道看他道:“能死在皇上手中,臣妾前世之福,谢谢皇上!”低头喝了碗中用鹤顶红调制的蜜水。他将碗递还给陆天放,神色象是完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挥挥手,除了陆天放,屋中人全都退下了。永璘握着我的手,平静地道:“稚奴放心,朕会为你报仇的。”我笑道:“天子一怒,漂血千里,臣妾唯愿此怒用于西北之战。”腹中大痛起来。“稚奴!”他叫,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希望他离开。“朕不离开!”他柔声道:“朕陪着稚奴。”我痛得全身发抖,他将我抱在怀里,陆天放道:“皇上,放下贵主,让她平躺,臣好施针。”皇上放下我,陆天放取出银针,扎在我身上。永璘的眉微微一抖,紧紧皱了起来,陆天放一边扎针,一边道:“请皇上叫人去照臣刚才的方子熬药,越浓越好。”皇上起身去叫人。
那药自然是喝了就吐,平常的药都喝不下去,何况是这种“越浓越好”的药?这样上吐下泻地折腾了一宿,我昏睡过去。
能醒过来说明命是保住了。永璘高兴得要命,当即赏了陆天放从三品官。我道:“皇上福泽深厚,救了臣妾。”他抹了一下眼角的泪,道:“是。朕救了你,你的命自此后是朕的了。”我道:“臣妾从里到外早就是皇上的啊,皇上不知道吗?”他笑着摇头。为什么皇太后要害我?还是有人假借她的手要除去我?我没追问,我想有人不会不问的。
我好了之后,一切都象没发生似的平静。永璘忙着打仗,忙着查案,连今科殿试都压后了。我提醒他许多举子贫寒无依,未必付的起饭钱房费,他采纳了我的意见,让吏部官员统计在应变的应试举子,发放钱粮。我让他亲自去看看吏部官员已按旨办差。他发现我的提醒切中要害,吏部私吞钱粮款,于是整顿吏治的第一篇文章就从这里做起。他叫三哥帮他做事,联络举子,安抚他们,以民间的身份做一些朝廷的事。我甚为担心,一个是皇上,他可以无法无天,一个是“高人逸士”,他不在乎有法有天,可是国家有法令,朝廷有律制,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攻击与诘问,我想都不敢想。永璘嘲笑我胆小,他已决心铁腕统治,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