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倒也太平无事。我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自己都觉得很丑,跟永璘商量仍回上元宫住,他怎么都不肯,只说:“你就跟朕眼下,还常三差四错的,一个人过去,朕如何放心?朕最近忙,没时间天天跑上元宫,你就安份待在奉乾殿,才是分朕的忧。”我没办法,只得常催他去纯妃处,不想让他多见我臃肿的样子,他却笑着不以为意。
公主不知道我是怀孕,只知道那个东西拍着好玩,有次给永璘看见了,板着脸斥了她,公主几时见过永璘凶她?吓得大哭起来,永璘又不忍心了,抱着她哄了半天,逗笑了才罢。我不纵容她,一向对她比较严,她摔了跤也从不扶她,只叫她自己站起来,永璘从来听不得她哭,一哭必抱,故此公主跟他倒比跟我亲,对他也只叫爹爹,从来不喊父皇。永璘并不怪罪她,反倒很开心。我劝时,他道:“这宫中以后有的是人叫朕父皇,朕不差这一两声。公主亲朕,又是朕跟稚奴第一个孩子,自当有所区别。只要朕不怪罪,谁敢说她的不是?你别管了,这是朕跟公主的事儿。”倒气得我倒噎,索性不去管她。只要永璘在,随他们父女闹去,只当听不见也看不到。公主喜欢亲永璘的脸,每次都弄得他脸上全是口水沫子,我骂也无用,打也无用,也只好随她去,永璘却是高兴得很,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这日下午,我正试着教公主念诗,永璘看折子看得烦了,顺道过来逗公主乐一下,开解烦闷。见我教她读诗,便笑:“她还小呢,以后再教不迟。”我沉下脸:“皇上是想亲自教么?那好,臣妾以后不管了。”他瞧瞧我脸色,知道自己不对,赔笑道:“朕不过顺口儿说说,你教吧,朕在一旁听着。”说着拿了书去一边看。
公主见了他,哪肯再学?蹒跚着扑向他,要他抱,他笑着放下书,正要抱女儿,我咳了一声,瞪着他,他讪讪地放下手,对公主道:“去母妃那儿,学完了朕再与你玩儿。”公主自是不肯,看看我直摇头,本来就玉雪可爱的,加上摇头晃脑的样子更是逗人笑,永璘忍不住呵呵笑了,牵了公主的手送过来,蹲下身,握着公主的小腰,耐心地道:“公主听话,先跟母妃学诗,学完了朕跟你玩好么?”公主笑着对他伸手:“爹爹,抱抱!爹爹,抱抱!”永璘偷看了一下我的脸色,道:“寿儿(永璘给她取的乳名),乖,先学诗再玩,爹爹疼你。”狠狠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将她交给我,转身回过去看书。公主撇撇小嘴儿,张口要哭,我瞪她:“你敢哭一声,就一个月都别见爹爹!”她是听得懂的,看看我,眼泪在眼中打转儿,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很是委屈。永璘刚叫了一声:“稚奴——”给我回瞪一眼,只好咽下话,改成:“好好教公主读书!”拿了书到外殿去了,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公主没了指望,只好跟着我学念诗。
小孩子毕竟没长性,学了一会儿就不想学了,我叫人拿了**来给她喝,她边喝边拿眼看我,象是很不服气,可又没办法。我缓缓蹲下身,跟她温言道:“宁寿乖,喝了**,再学一会儿,母妃就带你去见父皇好吗?”她一双溜圆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煞是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凑过去亲亲她的脸,正要起身继续教她念诗,她忽然扔去小银碗,用力的推我,道:“母妃坏!”我猝不及防,身沉不稳,摔在地上。
旁边的宫女太监大吃一惊,忙叫“娘娘。”一起过来扶,公主早跑了,我本来蹲着,倒没怎么摔着,只是吃了惊吓,加上身子重,一时没爬得起来,永璘只在外间并没走远,听得不对,忙走进来,先伸手抱起公主,快步走近我,见我爬不起,便将公主交给乳娘,伸手将我抱起,放在榻上,急问:“怎么样?”我笑笑:“没事儿,没摔着。”永璘怒而回头,扫视宫人,问:“怎么回事儿?”宫女太监忙跪下,如花怯怯地道:“是公主……推了娘娘一下。”永璘立时转向公主,公主吓了一跳,本来笑得咯咯的,一下子停住了,眨着大眼楞楞看着永璘。我忙道:“皇上,不怪公主,是臣妾不小心。”“公主,下来!”永璘阴了脸,乳娘放下公主,公主自知闯祸,吓得缩在乳娘腿后,直往后躲。“过来!”永璘瞪着她,厉声喝。我想劝,但想着这也是个教训,免得公主日后恃宠而骄,无法无天,故忍着没开口。公主看看我,又看看周围宫人,知道这次是无望了,于是期期挨挨地走过来。
她一向伶俐,颇识人眼色,看到永璘不比往日,还没近前呢,已一脸委屈,眼泪叭嗒叭嗒地落下来。我看着永璘,见他的脸由阴转睛,又转向不忍,不由心中长叹,知道这一次的教育又要白费了。果然,永璘只是道:“快跟母妃道歉,求母妃原谅。”她瞅瞅永璘,乖乖走过来,道:“母妃……原谅……”竟一下子学会了这个词,之前并没人教过。永璘又是一阵欣喜表情,只是在我轻轻一声的咳嗽声中,才压住没表现出来,沉沉嗯了一声,拿眼看我,目中自是希望我对公主原谅。
我装没看见,对公主道:“本来你推我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不知轻重,一时失手也不应严加怪责,只是你小小年纪,就投机取巧,看人眼色行事,今日若不管教于你,只怕你将来仗着父皇宠爱,恃宠而骄,移了性情,那便不可救了。来人,拿手板子来。”似玉应了一声,偷看永璘。我喝:“怎么还不去?!”她才急急去拿了手板子过来,呈给我。我喝:“公主,伸出手来!”她知道不好,忙把小手缩到背后,求救似的看着永璘,得不到回应便哇地大哭起来。永璘神色不忍,转过了头装没听见。我喝:“不许哭!”她吓的抽噎了一下,大约是呛着了,大声咳嗽起来。我狠下心不理,乳娘跟公主的宫人全跪了下来,叩头,叫:“娘娘,请饶了公主吧!”我冷冷道:“你们平时对公主失于约束,本宫不追究你们素日的失职之罪已是对你们宽容,若再阻拦本宫管教公主,本宫将加罚公主,并将你们全撵出公主宫,发去辛者库为奴!”他们才不敢作声了。我道:“平姑姑,将公主的手拿过来!”
平姑姑走上前,轻轻掰开公主的小手,推她过来,低低道:“娘娘仔细伤了胎气,公主虽该教训,娘娘也要保重身子。再说公主还小,手脚细嫩,若是打伤了,太皇太后,皇上跟娘娘也会心疼的。”我不理她,拿起公主的左掌,手中板子落下,“啪”的一声,公主立时惨哭起来。我眼角扫到永璘身子一抖,显是心痛之极,却仍是没开口。我问公主:“知道如何敬重父皇母妃了吗?”她见这次真的没人理了,哭了几声便收住了,忍着痛抽噎道:“知道!”我又是一下,问:“知道不可恃着宠爱,恣意妄为了吗?”她痛得小脸变了形,道:“知……道!”泪水早如珠子般落下,我心痛如绞,但咬牙拚命忍住泪,再次举板正要打下,突然腹中猛地被踹了一下,剧痛之下,手板子落在地上,身子前冲,永璘正在身边坐着,眼疾手快扶住我,急叫:“稚奴!”我一时说不出话,只吸着气摆摆手,示意没事,永璘急道:“送公主去慈宁宫,立即叫太医来给公主治伤——小心别碰痛了她的手!”乳娘宫女乱作一团,忙忙将公主抱走了。
永璘问:“稚奴,你怎么样?”我扶着他肩,喘气,腹中孩儿受了惊动,正大力踢动,我痛得说不出话来。“稚奴,躺下。”他扶我躺了下来,我抓着他的手,忍痛,他的手大而有力,给我不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