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昶迅速地把自己的脸从旋眸的眼中撤离。他拥住她,说:“好好,你要怎么处置凶手都可以,但是现在,你必须休息!就在我的怀里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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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玖炎的丧礼很隆重。
皇帝下旨,赐以国葬。他被葬在京城的皇家陵园。这是很大的荣耀,亦是旋眸的希望。她不是因为希望父亲能够永远留在身边,希望能够时常看到他,而自私地忽略,他来自边陲西沃,他的根在西沃,他的祖坟在西沃。
在西沃,还有很多的人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苦候着他的归去。那是一个不能离开西沃泠家前来京城参加他的葬礼的人。那是一个终生都在苦候着他的真心的人。
旋眸早已原谅了母亲。她对母亲的感情一如从前的浓重。她同样无法承受母亲在西沃泠家大宅里的那间小小的寝室里为父亲殉情的噩耗。她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要对他们泠氏如此残酷。但她知道母亲为什么至死都不肯离开西沃。她把母亲的尸骨葬在西沃。
她知道,这是母亲的愿望,一如,永远地留在京城,是父亲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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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旋眸的心似乎已经安定下来了。
凶手还没有查出来。不好查。当时稀少的目击者都说是马在大街上踩了空受了惊,然后把主人给狠狠地摔了。不是一般的摔。泠玖炎被摔下的那一片地方积雪深厚。积雪之下,还插有一柄锋利的短刀。不知是谁丢弃的刀,插得很准。
旋眸必须认为是意外。她还得感谢茶昶。他派人接管了泠氏的生意。不止是在西沃的,还包括全国各地泠氏的分号。当然亦包括京城的泠氏丝绸。因为他及时派去了得力人手,而避免了一个庞大家族因为当家的遽然逝世,而导致的恐慌,避免了拥有巨大财富的泠家成为一盘散沙。
可是,忽然有一天,旋眸想起了洛姬。
她知道,她不应该再去见她。她本该好好地听皇帝的话,安生地当她的皇后。但是,她不知道洛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父亲逝世的消息。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偏宫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偏宫里的日常生活,还需要外界持续的供给。偏宫里的宫女会守口如瓶吗?
旋眸走向偏宫。
她不是想到了便要前去。她已经想了很多天。直到这一日,她忽然感到了极大的不安。她不知道这样的不安到底来自何方。她只是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要去偏宫,她要见到洛姬。
旋眸走近偏宫。就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出现,拦住了她。那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
“皇后娘娘请留步!”
旋眸顿了顿,说:“皇上在里面吗?”
但是,侍卫虽不顾左右,却言他:“皇后娘娘请回寝宫!”
“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请皇后娘娘回宫!”侍卫的手拦得很硬。
旋眸蓦地冷凛了脸:“让开!”
侍卫悚容下跪:“请皇后娘娘体谅奴才!”
但是,旋眸却仍然冷凛地说:“你安静地呆在门外,若是出声相告,本宫一定会治你的罪!”
然后,她径自推开了偏宫的门。
她轻轻地推的。她想,应该不会惊动寝宫里的人。她在这样做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后果。
她悄悄地走近寝宫。
她的听觉依旧相当地灵敏。她不用贴近门上的薄纸,便能把宫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慢慢地呆了,怔了,傻了……
然后,她痛苦地明白,自己是异常怯懦的人。
她竟不敢正视自己内心里的疑惑,竟那么相信所有的人,竟然会以为在一座冷宫里生存了二十六载的人肯定是可怜的悲惨的,肯定不会欺瞒她!
她竟还能以为在皇室之中亦存在着骨肉亲情,竟以为,她所深爱的人,同时亦深爱着她的人,是不会背着她做罪恶的事情的,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亲人的!
她的亲人,她的骨肉至亲,她对之充满了愧疚的父亲,她想用一生的孝敬来弥补自己对之做下罪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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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杀他?”
“不杀他,朕难以安心。”
“他根本威胁不到你的皇位,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不,他时刻都在威胁着朕的皇位。他的生意做遍了全国各地,他富可敌国,他数月的进账,便抵得国库整年。朕不能留着这样的祸患,绝对不能。”
“他只要毫无反叛之心,即使富可敌国又能怎样?你为什么总把人想得那么阴狠?”
“不是朕要这样想,是朕坐的这个位置逼得朕不得不这样想。他今日没有反叛之心,保不得明日也没有。江南一带的叛乱平息没有几年,国库还不是很充裕,朕的军队还没有养得兵强马壮。如若有人在其他的地方聚齐作乱,朕真的会难以应付。”
“可是,他的女儿嫁给了你,难道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伤心难过吗?”
“这不是朕考虑的事情。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处高位的人,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生出反叛之心,谁都不能确保。就像那两名武功奇高的侍卫,如果不拿了他们的家眷以做威胁,朕真的很怕会有一日他们会抛开了自己的身份而妄自尊大,以致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何况,他更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不仅在商界叱咤风云,还用金钱打通了在京城的厉害关系。您或许想不到,他曾经多次出入皇宫,都不曾通过正常渠道。他是如此地大胆,都敢利用金钱玩转皇宫。谁又能够保证他在边陲做生意的时候,通商的人之中不会有觊觎朕之江山的外邦?”
“你思虑得过分了。他即使有野心,亦不过是生意场上的野心。他私自进宫,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到他的女儿。”
“这是因为您总把他往好处想。他到底有没有野心,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都令朕辗转反侧。谁知道,他千方百计地把女儿送进京城,是不是另有图谋?还有,只要他活着一日,宇霓便不能安心地做将军夫人。朕不能让朕的大将伤心。”
“可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妹妹伤心。”
“母亲!”
“你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皇后,难道你忘记了?”
“……朕没有忘记。朕永远都记得,朕是先皇的嫡系后嗣。”
“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免得引人猜疑。况且,你杀了他,我已没什么可活的了。”
“他有什么好,竟使得您惦念了这么多年?”
“他好在哪里,你当然看不到。我没有在冷宫里自尽,并不是因为牵挂你。当初,那皇帝派人告诉我,你早已夭折了……我活下来,是因为不想看着泠家为我陪葬。”
“我是您的亲子,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外人吗?”
“他不是外人!他对我来说,是最亲最近的人!而你,根本就是一个身世成谜的人。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从一生下来便被抱走了,我连一眼都不曾看见过,我根本想象不到他长大了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又怎么能够相信你就是他。所以,你又何必固执地相信呢。”
“……好,朕不相信!朕把您看成是先皇的一位妃子,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你发誓,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朕发誓,自此以后,忘记洛姬,忘记这里的一切!”
“这就对了。还有,如若我死了,你也不要声张,但你要把我葬在泠玖炎的身边。我要永远守护着他。”
“……朕答应。”
“……还不走?”
“朕马上走。您保重。”
茶昶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茶昶推开宫门。
他呆了,怔了,傻了……
然后,他问自己,痛苦地问自己,悲伤地问自己。他不停地问自己。
他既然曾经费尽心机想要欺瞒她,同时也欺瞒天下人,又为什么不做到一万周全?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向天下人公布洛姬的存在,又为什么要多次偷偷地亲临偏宫来看望她?
他既然已经吩咐武颜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设置了陷阱,既然已经做出了会令自己心爱的人永远伤心的事情,却为什么不索性将事情的真相永远锁在自己的喉咙里,或者索性杀了武颜,以绝后患?
他既然能够狠得下心来杀了司寇尚书,能够逼得自己其实曾经喜爱过的女子不得不自尽,然后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逼上了绝路,却又为什么还要留着武颜这样一位日后肯定会成为他的一块很大很大的心病的将军?
……
旋眸突然看见一片黑暗。她并不是特别地惊讶。她其实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依据以前多次短暂看到的黑暗。
她亦猜得到,太医肯定早已知道了,皇帝亦肯定早已知道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所有的人都无法捉摸灵异的白色精灵……被滴入她的双眼里的白色精灵。
这样的黑暗,慢慢地变成了绝对,变成了她曾经“看过”二十一年的颜色。
她不仅是“看到”了这样的黑暗。她还感觉到眩晕。眩晕越来越重,直到她承受不住而昏厥。
她在昏厥之前,还感觉到她在“看到”黑暗之前,曾经真正地看见过的人急急地扶住她的时候,那双有力的手上痉挛的温暖。
她还听到他的急切的呼唤。
可是,她却在灵魂深处一遍遍地问: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为他生儿育女,为什么要爱上他……
“……旋眸……旋眸……”
悲戚的呼唤。沉痛的呼唤。
一声声。一次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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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皇后寝宫。
旋眸安静地坐着。依旧漂亮异常的双眼睁着,眸子里却已然不再闪亮。她不食不寝,只是那么坐着,仿佛已经石化。
琅涵一直陪在一旁。亦是不食不寝。
宫女和内监们全都侍立在远处,不敢上前。
琅涵本来一直坐在不远处,本来不敢靠近自己的母亲。可是,已经两天了。幼小的他已经明白,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于是,他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扯了母亲的衣袖,说:“母后,您安歇好么?”
旋眸没有反应。
琅涵感到眩晕,却硬撑着走到母亲的身前,偎进她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母后,涵儿好困,好累,好饿……”
旋眸的身子动了动。她低下头,把下巴搁在琅涵的头顶上,轻声问:“涵儿,如若……如若以后母后不在你身边了……”
琅涵陡然哭出了声:“母后不要离开涵儿……母后,涵儿好累,好饿,好困……母后,您歇息好吗……母后,涵儿好累哦……”
旋眸低低地叹息着,却用嘶哑的声音下令:“来人,去御膳房传令,熬些清淡的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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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寝床上,旋眸搂着琅涵沉睡。
她的面容已经有些憔悴,却依然美丽绝伦。
茶昶在床前凝立。
他一直在她的寝宫之外。他知道,她早已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不愿意见他,不愿意给他机会。
不。本来便没有机会。已经逝世的人,不会再回来。他杀了泠玖炎,杀了她的父亲,是事实,无法变更的事实。
他本来不该那么冲动的。他本来可以采用其他的办法。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去削弱泠玖炎的势力,他完全可以找借口让泠玖炎放弃生意安享晚年,他完全可以旁敲侧击地让泠玖炎明白,只有贡献出巨大的财富,放弃手上盘根错节的人脉,他才会安全,泠氏才会安全……
但是,后悔已然无用。
他总是在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他已经害死了自己的雾霈妹妹,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依旧不知悔改。
如此说来,他是该罚的人,他是应该受到惩处的人。可是,他是皇帝。
睡梦中的旋眸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开始蜷缩,手臂慢慢收紧。琅涵难受地蠕动着。
茶昶用力而迅速地掰开旋眸的手臂,将琅涵抱出来交给宫女。宫女将琅涵抱出去。
旋眸已经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眉头皱得很紧。
茶昶忍不住俯身下去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柔地说:“旋眸不要怕……我在,我……”
他在?他在。可是,他在,会带给她什么?她要他在么?
他叹息着,更紧地抱着她:“对不起……旋眸,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她对不起自己的父亲。她伤透了父亲的心,而她的丈夫断掉了父亲的性命。
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一起,去为我的父亲偿命吧!”
他紧紧地抱着她。他知道,她早已醒来了,或许在他刚刚来到她床前的时候便醒来了。
“我父泠玖炎有多无辜,你比我更清楚。可是,你却为了你所谓的皇位,因为你心中无谓的担忧,而杀了他!照这样估测,日后你还会杀更多无辜的人。所以,茶昶,”旋眸将头紧紧地抵在茶昶的胸口上,说,“不要再活着害人了,你和我一起去死吧!”
茶昶身子一震,却兀自收紧了手臂,不说话。
旋眸蓦地失笑:“是啊,我是什么人!我不过是一个女人,你可有可无的女人,你以为深爱着但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杀掉的女人,怎么可以请求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与我一起去死呢!”
她猛然用力,推开了他。她仰头长笑:“皇宫真是噬人的地方啊!皇家的人都是杀人如麻的魔鬼啊!皇帝都是六亲不认的啊!可是,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肯正视呢……”
茶昶惊惧地看着旋眸:“旋眸……”
“不要喊我!”旋眸猛地把头低下来,望向声音的源处,低吼,“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
旋眸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忽然翻身下床,双膝跪地,声音惶恐:“臣妾该死!臣妾不该仗着自己是圣上宠爱的皇后,而冒犯龙颜!臣妾请求圣上赐臣妾死罪!”
茶昶心中一疼,急忙疾步上前抱住旋眸:“旋眸,我没有怪你啊,我——嗯……”
他未尽的话语,因为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而断送。他陡然推开旋眸,低头看去,却见一支锋利的金制发簪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叹口气,把发簪拔下来,握在手上,微微用力,发簪便成了粉末。他的手倾斜。粉末飞散而去。而他的胸膛上,不见有丝毫血迹出现。
而旋眸,那个刚刚在被褥下摸索出发簪,然后假以辞色骗他靠近,继而用力刺向他的人,他的皇后,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忽然放声狂笑,声音凄厉:“我怎么就忘记了,你是日日都要穿护身软甲的!我怎么就妄想,要刺死你呢!”
不,她可以刺死他的。他只是上身穿着护身软甲而已。他只是护住了自己的心脏而已。她若是真的誓死要杀了他,刚刚,就在刚刚,她只要稍稍往上抬手,便可以将锋利的发簪刺入他的脖颈!
她恨。恨自己恨透了他却依旧下不了最狠毒的手。——她突然站起身,无比迅疾地奔向宫门。
茶昶一怔,急忙飞身去,拦住她:“旋眸,你要去做什么?”
旋眸仰起脸,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看着”茶昶,问:“你想逼死我么?”
茶昶一怔,手一松。
旋眸飞奔出去。
她凭着记忆,在皇宫里狂奔。茶昶在她身后跟着,只在她要撞上物体的时候,才上前为她遮挡。
宫卫们见皇帝皇后如此,自不敢询问,只是仓皇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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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月很亮,只是旋眸再也看不到。
她站在皇宫的高台上,前方是坚固的栏杆。夜风吹动她身上宽大的白绸中衣,吹散她乌黑的长发。深夜的凉,浸润着她赤裸的双足。
茶昶小心地说:“旋眸,不要站在那里,乖,过来!”
旋眸转向茶昶的方向,平声静气地问:“茶昶,你爱我吗?”
“……旋眸……”
旋眸微微一笑:“你是爱我的。只不过,我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过是你的附庸物。只要有需要,你是一定会牺牲我的。”
茶昶的面容里渗着沉痛,却不敢轻易靠近:“旋眸……”
旋眸轻声叹息:“为什么我竟会只是一个女人呢,为什么你竟会是皇帝呢……我,连弑父大仇,都不能报……”
“……”
旋眸忽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说:“茶昶,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再做你的女人。”
茶昶一惊,急喊:“旋眸,不要!”
旋眸身子移动,靠紧了栏杆:“茶昶,你今生都已改变不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也已挽回不了我父亲的生命,所以……茶昶,请你,好好地养育琅涵,我们的孩子……”
茶昶惊恐到窒息了,惊恐到身体动弹不得了。
可是,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倒头栽了下去!他的皇后已经栽了下去!那个绝世美丽却双目全盲的女子,已经栽了下去!
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的心口。
他忽然狂奔过来,抓住栏杆往下望。
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喊:“旋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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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忽然强劲了起来,好凉。
旋眸在坠落的过程当中,似乎听到了茶昶的呼唤,亦似乎看到了他的面容。只是,刻在心底的英俊面容,从此,便不再属于她了……
片刻之后,她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将如今所有的过往,不论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都封存在前世的记忆里,一并忘记了。
来世,她不要再做女人。不,她不要再做人了。哪怕生命短暂,哪怕不能言语,不能走动。
轻轻一笑。父亲,母亲,女儿为你们偿命来了……不,你们不会希望女儿这样做,那么……就当女儿是来陪伴你们吧……
可是,忽然间,一个稚嫩却无比仓皇的声音传进她的耳膜:“母后!”
她的心好慌。琅涵啊……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啊……
泪水蓦地溢出眼眶。儿啊,母亲对不起你……可是,母亲已经承受不下这人世间的痛楚……
身体已经不再降落。在震荡,五脏六腑都在震荡。耳膜嗡嗡在响。头部眩晕。身下,却是柔软的。
忽然叹息。
琅涵在一边哭喊:“母后,您不要涵儿了么……母后,求求您不要撇下涵儿啊……呜呜……父皇,您下旨不许母后自尽好不好?父皇,淑妃母妃自尽了,仙弘妹妹也自尽了,宇霓皇姑母再也不进宫来了,外祖父也早已逝世了,儿臣已经没什么亲人了……父皇,儿臣好怕……父皇,求求您下旨,不准母后离开好不好……儿臣给您跪下了!儿臣给您磕头!父皇,儿臣求您了!”
旋眸泪流满面。
一双长臂忽然抄到她的背后,将她从众多宫女内监叠起的人垫上抱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向皇后寝宫。
琅涵跟在身后小跑,始终唔唔地哭着。到了皇后寝宫,等父皇将母后放在床上,他便扑在床沿抓住母后的手,继续求:“母后,求您不要撇下儿臣……您要涵儿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不要走……不要离开……”
茶昶背转了身。两行清泪,潸潸而下。
旋眸哽咽着说:“琅涵,我的儿……以后,你不能再叫母后了……母亲答应你,不会再去寻死,可是,孩子,母亲不能再住在皇宫里,不能再做皇后了……涵儿,你能理解母亲么……”
琅涵只是机械地点头:“只要母亲答应好好地活着,母亲想要做什么,涵儿都能理解!”
旋眸抱住琅涵:“我的儿……母亲要回西沃去,去忏悔,去赎罪……可是,母亲不能带你去,因为你是母亲弑父仇人的儿子……”
琅涵怔了许久,才问:“那么,涵儿可以去看您么?”
“……不要去……你不要去……你们皇家的人都不要去……”
夜风越来越强劲。
——《盲女皇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