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朝着常宁微微呶了呶嘴,而后转到院后的小花园内,支开身旁的所有随从,独独留下曹寅在身边。二人在花园的池塘边窃窃私语了许久,因面对着池塘,没人能看清他们二人面部的表情,只是说着说着,便听见二人的交谈之声越来越大,隐约之间、断断续续越传越远。
隐约间,听得常宁对康熙说道:“皇上,臣觉得罗文瑜必定是被冤枉的。他素来官声极好,皇上您不是不知道,难道就凭这些个官员寥寥数语您就要治他的罪吗?”
“岂止是寥寥数语?总有二、三十份奏折,难道这么多官员都冤枉了他不成?”康熙的语气十分地冰冷,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不悦。
“三哥!”常宁说话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个官员平日里素来就是结党营私的。这会子,突然同时上本弹劾罗文瑜,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即便是我这样糊涂的人,也能看出其中必定有人作祟,您可别告诉我,您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再接着下去,二人的声音更加的大了,几乎已是争执了起来,园内所有的随从都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常宁,为人处事不但要有公正之心,更应当冷静思虑,朕知道你是因为沁雪的缘故所以极尽所能的为罗文瑜求情。可是,如此多的官员弹劾他,朕不可能不查不办就将此事遮掩过去。若如此,朕日后如何能够在百官面前竖立威信。你说他们的奏本有可疑之处,好,那你便将可疑之处指出来与朕说说!朕让吏部彻查此事,不就是为了给罗文瑜一个公道吗?若是他果然不曾做过,自然是不怕被人细究的!”
“皇上,您让吏部的那些个官员查,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呀?弹劾罗文瑜的奏折中也有他们的分,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那里会真心去查什么证据呢!”常宁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只怕长这么大也不曾如此激动过。
康熙似乎已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常宁,你不要太过感情用事了。此事,朕心意已决,待吏部查明断清之后,朕再做处置!”
他扔下话,转身刚要离开,常宁却在他的身后大声叫道:“皇上!您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只因为二哥和沁雪的事情,让您心中不悦,您就想趁此机会借题发挥,是不是?”
“放屁!”康熙瞪大了双眼,回头怒视着常宁,“你二哥是你亲哥哥,难道朕就不是你亲哥哥吗?你就只是如此的袒护着他,三番两次的与朕做对。朕已经不计较你几次从中为福全和沁雪引路搭桥了,你如今倒反咬朕一口,你还算是朕的好兄弟吗?!”
“我,”常宁不善与人争辩,被康熙一通喝斥,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吞吞吐吐了半日才支吾的说道,“总...总而言之,你...你若是不放了罗文瑜,你...,你便是在...,在报复沁雪和二哥!”
“混蛋!”康熙没有再搭理常宁,恶狠狠地抛下两个字,怒气冲冲的离开慈宁宫。周围的随从也都呼啦啦的跟上他,只留下常宁傻呵呵的望着康熙离去的方向发楞。
远处,观望了许久的庄妃,伸手制止住了正要上前为康熙和常宁打圆场的苏麻喇姑。
“格格,您…?”苏麻喇姑十分惊讶庄妃对眼前的一切竟然视若无睹,态度平静的出乎苏麻喇姑的意料。
庄妃拉住苏麻喇姑的手,轻柔的笑着,回身朝着里屋方向而去。“苏麻喇姑呀,咱们都老啦!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咱们是插不上手啦!”
“格格,瞧您这话说的,皇上他们兄弟三人还是很听您的话的,不若您将他们一并唤来好好的开解开解,兴许,他们就言归于好了呢。”
庄妃摇了摇手,“不用,不用,你等着看吧,他们不用说和,自然就会相安无事的!”
苏麻喇姑越发的困惑起来,跟着庄妃几十年来,她的心思苏麻喇姑向来一猜就中,可是这一回,苏麻喇姑还真得是被浇了一头的雾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庄妃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可是看庄妃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不忍,只得收住心头的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扶着庄妃缓缓回到内堂,歇在了床榻之上。
日头将近西落之时,阿伊亚思量着入宫以来,一直不曾去给庄妃请过安好。虽说,康熙看似十分宠信溺爱自己,可是却至今都未曾召幸过她。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原本她想着只要康熙喜欢自己便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可是琢磨来琢磨去,想想还是不能忽略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老太婆。入宫之时就听闻康熙对这位老太婆极其的孝顺,万不可因一时的疏懒而使自己前功尽弃。虽说,当日康熙曾依允自己,因言语风俗均有差异,若不习惯大可不必常去请安,可是几日里斟酌下来,终究觉得仍是有欠妥当,不如趁着眼前无事,过去打个招呼。一则只当是出门逛逛,二则或许能够探听到些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她对着铜镜好好的打理了一番,摇曳着身段,便到慈宁宫来请安。
一进门便觉得屋内气氛有些不对,看眼前情形庄妃的身子似乎十分地不适,眼神间浑浑噩噩,精神困倦懒散。见了阿伊亚就只是轻轻的叹着气,一言不发。
阿伊亚被庄妃慵懒的神态、颓废的表情,激起了好奇之心。于是笑脸盈盈的轻声问道:“太皇太后,臣妾只因初来,不识得宫中的礼数,一直不曾来与您老人家请安,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见责。”
庄妃依旧没有说话,神色迷离恍惚,似乎根本没有把阿伊亚的话听进耳去。
阿伊亚定了定神,仍旧不紧不慢的问道:“您今儿的气色瞧着可不大精神呀,可是什么地方有所不适吗?怎么就只顾着叹气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奴才招惹了您老人家动气了吗?”
“唉,”阿伊亚的话,勾起庄妃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缓缓的无力的靠在暖炕上。“我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将这三个早早就没了阿玛的孩子拉扯长大,个个都出落的如今这般英姿勃发,心里的事儿总算是放了下来,也算是对他们泉下的阿玛有了交待。如今天下也大抵太平了,我老太婆也想趁着清闲,好好的安享几年天伦。却不曾料到,这几个孩子他…,他们,他们竟…,竟还是如此的不能让我省心啊!”说着话,庄妃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接连着捶着胸口咳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