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着灯笼,带着张幺爷和张子恒又在一条七弯八拐的隧道中穿行起来。隧道仍旧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地面依然堆积着大大小小极不规则的岩石块。整个隧道时宽时窄,有的地方憋屈得人只能侧着身子过去。人不是朝下走,而是朝着上面走,坡度也陡,很多时候都得手脚并用地爬行才能前进。
张幺爷和张子恒两人没走出多远就被累得气喘吁吁。
而前面的女人却脚步轻巧,走这样的路径没有一点吃力的迹象。
张子恒和张幺爷不想在女人的面前丢男人的脸,咬紧牙关,一步不落地紧跟在女人的后面。
张幺爷呼呼直喘地在后面说:“对了,大嫂子,都摆了这么久龙门阵了,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女人边走边说:“我姓佘。”
“蛇?你姓什么?”张幺爷身体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佘——不是蟒蛇的蛇,是佘太君的佘。杨门女将里面的佘老太君,你没听说过?”
“听说过,听说过。原来茶铺里听评书经常听到这个人。老英雄,满门忠烈嘛!”张幺爷长嘘了一口气。
“你们庄稼人应该不怕蛇这种动物的,老前辈,你咋好像对蛇很敏感?”女人在前面说。
张幺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不是我们敏感,是我们村子里刚有个人被大蟒蛇吞肚子里了,吓死人了。”
“大蟒蛇把人吞肚子里了?你是说大蟒蛇吃人了,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啊!就前两天的事情。”
“这还真是奇闻逸事哈!按说冬天蛇都是在洞穴中冬眠的,不会出来伤害人的。”
“是啊!鬼晓得是咋回事情。我觉得吧,一定是天年不好。”
“老前辈也信这些?”
“不信不行啊!不信这些,有些事情你咋想得通?”
张幺爷又换了话题说:“哦,对了,以后我就管你叫佘大嫂,你看要得不?”
前面的女人笑道:“佘大嫂?我长这么大还没人叫我这么土的称呼。”
“那叫啥?你不是姓佘吗?”
“我有名字的。我叫佘诗韵。”
“佘诗韵?这名字多拗口啊!”
女人咯咯地笑。
张子恒听了张幺爷的话直皱眉头,说:“幺爷,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要得不?净听你一个人在那儿抖宝!”
张幺爷立刻朝张子恒骂道:“嫌老子话多是不是?嫌老子不会说话是不是?”
张子恒说:“我不是嫌弃你什么,我是说你少说两句,留点口水养神。”
“留点口水养神?你挖苦我哇?”
张子恒懒得理会张幺爷。他感觉张幺爷今天的话特别多,也特别不着调,有点人来疯……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多远,前面隐隐约约传来鼓声和金属佩环的叩击声。张幺爷和张子恒就像快要见到希望的曙光一般,长长嘘了一口气,压抑憋屈的心胸也一下子变得开阔宽敞起来;身上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突然生出了一股力量。
“快到头了吧?”张幺爷说。
佘诗韵没有回答张幺爷,提着手里的灯笼只管走。
终于到了洞口,洞口的外边果然出现了一个二十几米宽的平台,平台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平台的中间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摇曳的篝火中,银白色的雪花成片地朝火堆里飘落,就像无数的白色蝴蝶纷纷陨落。
一个装束怪异的人手里敲着一面皮制的圆形小鼓,围着火堆跳着舞着,嘴里念着咒语一般的东西,含混不清,一句也听不清楚。皮制小鼓上的金属佩环发出悦耳的叩击声。
走出洞口的张幺爷很新奇地说:“这种跳大神的样式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手里该有一把桃木剑的,咋会是一面小鼓?”
佘诗韵说:“这不是跳大神。跳大神是你们那儿端公做的事情。他跳的是羊皮鼓舞,在请神祈福、消灾避祸的时候才跳的。”
张幺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淤积在胸口的闷气说:“是该请神祈福、消灾避祸了,眼看着天都快塌下来了。”
这时,远处天际的紫色闪电似乎渐渐地消失了,只是偶尔间闪烁出一丝微弱的弧光,但却并不耀眼。夜色低垂的天空仍旧阴暗昏黑。
佘诗韵似乎对围着火堆跳着羊皮鼓舞的人很是欣赏,在洞口找了一块鹅卵石坐下,将灯笼放在脚边,脸上洋溢出一层淡淡的笑意,眼神也变得神采奕奕的,有了光彩。
张幺爷和张子恒对羊皮鼓舞摸不着门道,也不感兴趣,站在洞口东张西望的。
站在这绝壁千仞的陡峭悬崖上,可以看出去很远,尽管有夜色的层层遮掩,但是依旧可以凭感觉,隐隐约约地眺望到一马平川的成都大平原。
张子恒说:“幺爷,我们究竟走出来有多远了?”
张幺爷说:“鬼才晓得!我现在也是懵里懵懂的。”
这时,佘诗韵从坐着的鹅卵石上站起来。她脱去了身上那件臃肿的棉袄,里面居然穿着一件绣着金丝银线的衣裳。这衣裳紧身而且服贴,把她娇俏玲珑的身段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来。
只见佘诗韵的一双脚尖一踮,突然就摆了一个婀娜多姿的造型,然后漂亮的身段就像在水面上飘起来了一般,朝着火堆漂移了过去。
张幺爷脱口说道:“她是要跳《白毛女》了吧?”
张子恒却说:“她不是要跳《白毛女》,跳《白毛女》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在部队的时候看过几回文工团的演出。”
“那她跳的是什么?”
“芭蕾!资产阶级的东西。”
“芭蕾?”张幺爷越发不解。
张幺爷和张子恒边说话,眼睛却边随着佘诗韵的舞姿转动。
佘诗韵跳出的芭蕾舞姿和那个穿着怪异的跳羊皮鼓舞的人居然舞在了一起。羊皮鼓舞和芭蕾舞交集在了一起,居然显得很合拍。
张幺爷喃喃地说道:“这不是土洋结合吗?”
张子恒已经被佘诗韵跳出的舞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此时生出了别样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