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碗血被她皱着眉头饮尽,他抱紧了她,侧脸贴在她鼻侧,感觉着她微弱的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怕的是,一个不留神,她的一呼一吸便会突然停止。
这样僵持了大约半个时辰,她的呼吸才逐渐沉重起来,这是生命的气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估摸着她已睡着,轻问独孤舞,“如今这是怎样?”
独孤舞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斟酌了许久,才谨慎道,“王爷,这毒发时间提前,意味着没有规律了,随时可能毒发,也随时可能……”
他隐去了可能之后的话语,但谁听不懂呢?随时可能送命吧……
南陵璿神色凝重,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了,“只要我寸步不离她,至少还能延长吧?一碗两碗三碗!都没问题!”
独孤舞欲言又止,想说的是,这饮血的办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然,看到南陵璿眉目间的决然,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不说,南陵璿难道就不知道了吗?他心中,却是比谁都清楚啊!
默然无语,抱了云初见回了舱,再也不敢离开她半步,殊不知,他今夜不来与她同眠的原因是,怕自己把持不住,但如此看来,他从此真不可离开她半步了……
他相信,这便是宿命。两年前,她救他一命,两年后的今天,他是救她命的药,这便是因果循环。
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准备去点烛,手却被她猛然抓住。
黑夜里,她微弱的声音轻如花落,“南陵璿,别走!”语毕,两行清泪终是落下,这句话,她总算是说出来了……
他回眸,淡白的月光下,她腮边有两道亮晶晶的水痕,仿佛流淌在他心上,心,便痛了起来,亦顾不上点烛了,回身抱起了她,“我没走!不走!”
她虚弱地躺在他怀里,撩起他的衣袖,刚才割破的伤口已被独孤舞包扎好,白色的纱布渗着点点殷红,她的泪滴落在纱布上,“疼不疼?”
这个蠢女子!他不禁暗骂,胸口却既温暖又酸痛,自己经历了那样的苦,才熬过,却还来心疼他……
竭力装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轻抚她的发丝,“不疼!我一个大男人这点算什么,只是苦了你!”
她却凄然一笑,“其实,这没用的,下次不要了……”
他面色一凛,“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没用?”
“你的血药啊!很快就会没用了!”她抬起头,纯净的微笑隐着淡淡哀楚,“我自己知道,我快死了……”
“你胡说!不许提这个死字!”他真的发怒了,“我说过,若死,我们必一起,我还没死,你怎能死?”
她轻笑着摇头,眼泪噗噗直落,“南陵璿!你又骗我!你答应过我永远都要温柔地对我,你现在又凶我了!”
他心中一软,“我不是凶你,我是……”
她冰凉的手立时封住了他的唇,“我知道!我懂……”
他目光水般柔软,轻吸一口气,“既然懂了,那就该懂得,我要你!要你好好地活着,以后都不可说这个死字,明白?”
她却含泪摇头,微笑的样子,如含露的睡莲,“什么时候南陵璿变得如此妇人性情?生死有命,怎可逃避?记得你那日问我,可有愿望,其实,初儿有愿望的……”
他知瞒不过她,唯顺着她的话问,“何愿望?你说。”声音却沙哑而粗噶。
她闭上双眼,轻靠在他胸口,“南陵璿,初儿离去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可好?”
他堂堂七尺男儿,终在这一瞬落泪,不愿让她看见,黑暗中吻住了她的发,泪悄然滴在她发中,傻丫头,就是这个愿望吗?
“你不答应吗?”她张惶抬眸。
“不!我怎会不答应!”他赶紧回答,凝视她的眸子,“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以后要乖乖喝血药,不能不喝,我……舍不得你,你可懂?”
云初见痴痴地看着他,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若不是她快要死去,或许永远也听不到他表露心迹。他对她所做的一切,若她还有精力和时间久活一点,她或许该恨,该怨,甚至该报复,可是,偏偏的,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与其带着怨恨离去,不如记住他此刻的温柔笑容,这才是两年前的他,是她心中痴恋的他啊……
他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犹豫,急切道,“初儿,你听见了吗?我要你在我身边,上天给我们一天,我们珍惜这一天;给我们一月,我们就珍惜这一月;给我们一年或者更多,我们都不要放弃!初儿,我错了,我从前怎么对你,你便可怎么对我,但你得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弥补我的错,可好?”
她微微一笑,原来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南陵璿也会认错……
然,在无情的时间面前,在生与死没有选择的时候,对和错,又有何意义呢?
“好!”她依然痴痴地看着他,只是,她怎么舍得那样来对他?一天?一个月?一年?她静静地微笑,心中却苦苦的,可不可以再久一点?
而他,虽得了她这个字,可怎能轻松得起来,四目相对,他在她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茫然无措,究竟要怎样,才能乞得一世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