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眼睛一亮,忙回头和皇上禀报。皇上有些厌恶地轻哼了一声,随即敛了不耐之色,淡淡道:“让他进来。”
戴权忙出去宣王子腾,心里给王子腾打了个大大的叉,看来皇上很不喜欢这个大臣啊,以后自己得离他远点。
王子腾惶惶然进了南书房,扑通跪倒:“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微微一笑道:“爱卿免礼,外面事情怎么样了?”
王子腾起身道:“叛军皆已拿下,主要从犯大皇子幕僚李德丰和陈乔绅也被抓住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顿住不说。
“嗯?怎么了?据实以奏。”皇上心下生疑,脸色一沉。
王子腾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脑门汗珠子滚落下来,惶恐道:“微臣该死,微臣带兵攻进义忠亲王府后,却发现、却发现、发现义忠亲王将王妃侧妃还有还有世子殿下水昫都杀了,自己也自尽身亡吗,灵玉郡主则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皇上一瞬间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起身来到王子腾面前紧紧盯着王子腾的眼睛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王子腾对上皇上暗沉不见底的眸子身子一颤,硬着头皮道:“大皇子将、将自己一家子都杀了,只有郡主不知所踪。”他此时心里别提多害怕了,本来皇上要他主要负责平叛事宜,他心里还高兴自己不但未受责罚,反而更加受重用,哪知道平白出了这么件事情,这就像眼看着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咬到嘴里才发现那是块馅饼化石,怎一个悲剧了得!义忠亲王被抓住还好说,自然是罪大恶极,结果他却死了,还死得那样惨烈,皇上难保不会因此想到他的好处心疼起来,更重要的是那死人里可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小皇孙呢。
南书房里的人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成了皇上迁怒的对象。半晌,皇上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淡淡道:“那也罢了,爱卿平叛有功,翌日朝上自有封赏,现在你先下去吧,着人注意京城治安,莫要让百姓产生恐慌。”
“是。”王子腾什么话也没敢再说,抖抖索索站起来,慢慢退了出去,出了门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跟在水里捞出来一般,他抹抹汗,听着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心颤了颤,提步要走,却见远处跌跌撞撞奔来一个宫装女子,后面还跟着一堆宫人,他眼神闪了闪不敢耽搁小跑着急急出宫去了。
书房里皇上将一众太监都撵了出去才身子一软瘫坐在榻上,双目中慢慢流下泪来,呆呆地自语:“怎么潾儿竟这么大气性呢,你难道不知朕是不会杀你的。是了,朕怎么忘了,你从小就极为好强,为人刚愎自用,性子阴沉却最受不得委屈,怎么能忍受圈禁之苦。可你怎么忍心将祯儿也杀了。朕就那么不同情理,连自己的皇孙都不放过。水潾,你该死!”皇上随手将桌上的奏折茶杯都扫落在地上,神色竟有些狰狞。
“皇上,潾儿死得冤枉啊……”尖利的女声像钢丝划过石头一般带着刺耳的余音打破了满室寂静。皇上打个激灵从冥思中醒来,听着外头侍卫乱糟糟说“娘娘,您不能进去!”以及女子的斥骂声,皇上心中怒气陡升,寒声道:“都吵什么,荣妃进来。”
外面女子哼了一声,一头撞进来,哭啼啼匍匐在地大呼:“皇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皇上看着眼前快五十岁的荣妃披头散发,泪痕凌乱,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不过念在她丧子丧孙也不愿多责罚,遂怒斥道:“荣妃,你也是四妃之首,瞅瞅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体统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地儿,还不回去!”
荣妃马氏止了哭声冷笑一声,抬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道:“臣妾哪还知道什么体统,如今父不父子不子,皇上以为还有体统吗?都说虎毒不食子,看来皇上果然是天子,别说儿子连孙子孙女还不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你放肆!”皇上顿时气得浑身乱颤,颤抖着手指着荣妃道:“你还有脸说,你儿子意欲弑父朕看就是你这贱妇挑唆的,他自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你还敢喊冤!”
荣妃却像是已经豁出去了,起身冷笑着尖声道:“诛九族?好啊,臣妾等着呢,只皇上别把自己也饶进去了。”她仰头肆意大笑起来:“潾儿,若有你皇父陪葬,你死得也就值了,哈哈哈……”
皇上震惊地看着眼前状如疯子的女人,怒向外面的太监道:“荣妃疯了,你们还不带她下去。传旨,荣妃马氏御前失仪,贬为贵人,禁足咸安宫偏殿。另外告诉慎刑司咸安宫一应宫人不能劝诫主子,全部杖毙。”
旨意一下,登时那些追赶荣妃而来的宫女太监一片哭声。侍卫们看皇上脸色漆黑,忙不迭使人捂住一干人的嘴将这些人全都拉下去了。
很快南书房又恢复了平静,可皇上却觉得马氏那刺耳的笑声一直在耳边回响着,那声音仿佛来自幽冥,挥之不去。
外面已经是四更天了,戴权从书房门口往里看着,只见幽暗一片,心里一阵阵哆嗦,别人还好,他是皇上贴身内侍,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心里祈祷着皇上心情快点好起来。
“戴权,去景阳宫。另外,明日早朝罢了吧。”终于皇上从那片幽暗里走了出来,可戴权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那身上浓浓的寒意,诺诺应了,吩咐人去景阳宫报信,而后亲自伺候着皇上往景阳宫走去。
景阳宫现在的主子是怡嫔冯氏,她只是个知府的女儿,入宫较晚,如今才二十三岁,生有一子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十二皇子水泓,今年才七岁。怡嫔生性平淡无争,生活品味又十分风雅精致,皇上心情不好时常会到她宫里坐坐,因此她不受宠也不寥落,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平日里便只守着儿子过。水泓性子却与母妃不同,因为被父亲和哥哥们宠着,颇有些天真娇惯,性子极为跳脱,偏偏皇上看腻了对自己唯唯诺诺私下里勾心斗角的大臣和儿子们,反倒极喜欢水泓不畏惧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