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柳树和桑树一下子多了起来,树身都很高大,一些房子的门面几乎都被遮挡住了。头上凌乱的电线搭在树上,胡乱地分到各个老房子里,看来这里不久之前还颇有人烟,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这么荒凉。
房子大都没有经过修葺,依然保持着晚期风味的原汁原味,,剥落的墙面露着砖头,或是满满地嵌着破瓦片,那一张张破碎的瓦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晃着青白的光,看起来就像墙面突然长出来的尖牙,让人看着心里凉飕飕的。
大山依然在前面带路,小齐和东子走在中间胡乱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间,我和他们落下了好一段距离,正想加快脚步赶过去。这时,我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些东西,仔细往路旁的桑树下看去,不由顿时连头发都惊直了。
我对着桑树下一具直挺挺躺着的“尸体”大叫了起来,啊!啊!啊!
大山小齐和东子听到我的惊呼,连忙紧急奔来支援,看到我眼前躺着的东西,不由都惊唏不止。我们看到一位年逾八十的老人,光着上身身体僵硬地挺尸在树下,惨淡地月光照在他的身体,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突然间,我们仿佛看到老人的身体在暗淡的光线中突然动了一下,随即我感到有一股凉风带着丝丝咸鱼的味道咻地一声从我耳边飞过。我心底瞬间就凉了下来,向落在我身边的一个物体看去,是一张拖鞋!
随即老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王八羔子!没见过人纳凉的嘞?大晚上的突然鬼叫个啥?差点把你大爷的给吓死。
大山一见是个活人,立即就来了勇气,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冲着大爷就说,大爷的,你晚上纳凉干吗不点灯啊?直挺挺躺在树下装鬼吓人啊?
大爷拄着拐杖从黑暗中走出来,皱纹斑驳的脸瞄了大山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个小王八,莫半点文化,这么好的月光,你还脱裤子撒尿嘞?
大山明显地怔了一下,愣在那里显然脑子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东子立即凑过去解释说,大爷的意思可能是说,你撒尿的时候不用脱裤子,那么大爷他晚上月光好的时候,纳凉时也不用点灯。
大山犹如醍醐灌顶,涨着脸就还想说啥,但小齐立即就把他制止下来,走了过去,哈腰鞠躬,大爷啊!你老人家最近身体好吗?都是我们不好,打扰你纳凉了,你别跟大山见怪,他就是一粗人,走后门才进我们学校的,莫文化……其实我说了这么多的原因呢,就是想跟你老打听一下,这村子以前清朝时的将军府邸,怎么走?
大爷一听立即抬头惊讶看着我们,将军府邸?哎呦你们咋地走到这里来嘞?将军府邸在前面村头,这里是村尾。
我们顿时三人脸齐刷刷地转向大山,横眉怒对,许多草泥马都只是留在我们纯洁的心里。
我们用口水埋没掉了大山的尊严,夺过了他的地图,重新向村头走去。不一会,我们便在一座门前亮着两盏红灯笼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我看着面前的门庭,相当的气魄,不愧是将军的府邸。头往上抬了九十度,只见上面一牌匾写着“定风府”三个大字,绝对够气派。
只是……只是也有些地方也驻得太厉害了!牌匾的边角全都是洞洞和沟沟,而宅子大门的门面也是斑驳得一趟糊涂,被人用油漆简单的胡了一遍,感觉更是欲盖弥彰了。
东子看我一个人待门口发呆,一把就把我给拖进去。这一拖,仿似把我拖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刹那间,我恍惚中真误以为自己回到了清朝。
只见进了大门,来到前院,前面是一整排的穿堂门,一共有六扇,每扇门上画着形式百态的绘画,像是连成一幅古代人生活的写真,在幽淡的油光下,显得格外地凄清,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哀怨。
出了穿堂门,却是中庭,只见眼前一个大宅院,四边都是木制的厢房。厢房的木门上边是通透的方格子,而方格子上方横贯着雄伟的木梁,让人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华丽。清朝的建筑一般都是三进式,在中庭往后,应该还有前厅、后院以及大厢房。
我正遐想着,忽地身边掠过一阵微凉的风,一声古老的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木门吱呀声不知从哪里响了起来。古老的声音仿佛将人拉进了历史,我忽然感觉眼前空间发生了变化,整个府邸都阴暗了下来,门窗梁柱中历史所沉淀下来的腐朽痕迹,到处都透着宅院深深逼人的寒气。
这时,小齐的话传了过来,把我从恍惚中拉回了现代,绝世情种,愣着干吗,快过来。我顺着小齐的声音望去,只见他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站着一个身穿古装的男人。
我赶紧跑上去,才知道原来这人是老板,是本村人,趁着现在复古热,不久前刚把将军的府邸承包下来小作装修变成旅店,只可惜现在风门村的名字还没有到他所期盼的那样让人如雷贯耳,生意相当的冷清。
他见我过来便笑着说,我先带你们四处走走参观参观,再带你们到下榻的厢房去。
经过老板的牵引,我才把中庭庭院看得更仔细些。庭院由一个很大的“十”字形石路延伸到中庭的四面,连接上各房屋的石阶,石路分开的四个角落,分别都种着小草和一些矮树。
老板指着前面的房子介绍说,这是前厅。我望过去,看见前厅上也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镇风堂”三字。我不禁想到这村子的名字“风门村”和这府邸的名字“定风府”。正想发问,岂知大山突然蹦出一句,这大宅子是不是你们村里最大的?
我和小齐东子三人同时怔住,佩服大山果然智商非同凡人,居然敢想象出这村子里还有人的房子比将军大的可能。
更令我们无法想象地是,老板居然竖起一根大拇指,向大山笑着说,小哥真是好眼力,这里以前是一个将军的府邸。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后,便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这个村子,面北而建,一到冬天,风像刀子一样的刮,将军为了能给百姓带来安康于是就把府邸叫做定风府,后来,这每年的风就真的收敛了许多。
真的吗?我怎么听感觉像是在忽悠人,大山又接着问道,听说这个将军的儿子和一个女人吊死在这里,然后,经常有不如意的人也来这里上吊,真有这事?
老板顿然脸色一变,哪有?没这事!都是人们瞎传的,不能信。以前是有听说过这回事,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了,要真闹鬼,我还能在这里做生意。这老房子的,边边角角特别多,不熟悉的人见了点啥就喊着有鬼,那是没见识,你们是大学生都见过世面的,不会信这些吧?
听老板说得在理,大山也便不再发问,老板继续带我们参观了后院和最后的大厢房。老板一边口沫横飞地向我们介绍,一边不断地向我们述说他经营这家旅店的困难,其暗地里意思就是说,你们四个回去一定要帮我宣传,我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最后,老板把我们带回了中庭,拿钥匙给我们开了左边的一间厢房。厢房里的布局有些雷,居然放着两张早已过时的旧式大床,床上掉着帷幔,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灰白色的大罩子。另外还有一张平头案和一只坐墩,旁边一只三足香几,案上上有一面镜子。
我们几个随便整理了一下,放下东西就去找老板要饭吃,老板把我们带到前院右边的厢房。出乎我们意料地,老板居然自己亲自下厨!而且饭菜极为简易,素多荤少,这时我们才突然发觉到,原来这个旅馆除了老板外,一个员工也没有。这完全破灭了我对将军府邸的幻想,本来还以为能跟其它什么主题餐厅似的,有漂亮的侍女温柔脉脉地问着,少爷今天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做去。然后,出现一桌丰盛的大餐,有人添酒有人夹菜。
我们吃过饭,来到庭院,见今晚月色良好,本打算附庸风雅,于清廷古院中饮酒赏月,可惜月不赏我们,没一会就往云里躲。而且庭院里的蚊子实在富于攻击性,我们四人一下子就起了满身包,无奈之下,早早躲进房间里。
房里的横梁上吊着的一盏白炽灯,灯光极其昏淡,照得人有点眼晕。看着这样的场景,我们实在无聊,各自找床睡下。我跟小齐睡一张床,大山跟东子睡一张床,床内的帷幔上都挂着一把小吊扇,发着细微的声音,吱吱吱个不停。帷幔看来也已许久没洗,变得有些灰白,看起来脏兮兮的。我仔细检查几番发黄的枕头和怪味道的被子,一阵挣扎后,最终还是妥协上床睡觉。
我们突然间都意识到老板的声音为何如此冷清了,这样简陋的硬件服务,敢情只有鬼才愿意来住。
虽然身心都有些抗拒这个陌生的环境,但或许因为太累的关系,我一会就感到眼皮像灌了铅一般压下来,大山早在那边大打呼噜了。
我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却迷迷糊糊地立即就醒了过来,而且再怎么也无法入睡。我看了看黑暗的房间,向大山小齐和东子小声喊了几声,可都没有人理我,三人早睡死过去了。
我顿觉无聊,摆正身子,看着这个黑灰的空间,突然就想起了玲玲,她辜负了我们的誓言,无情的离我而去……我越想着心里就越觉悲哀,然而身后突然一股寒风无端的袭来,让我不禁打了冷噤。
我向自己的背后看去,只见背后的白色帷幔突然飘动了一下,隐约间像是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过。我全身顿时如掉进了冰窟一样冰凉,呼吸差点停住,还没等我去看清楚,一个生脆的声音却在帷幔后幽幽地吟道,如此漫漫长夜,徒增悲伤,公子何不忘却旧人,与姜身共度美好良宵,岂不快哉!
我的心脏几乎停住了跳动,我撑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轻轻飘荡着的帷幔,隐约能见到黑暗中一个妙曼的女子穿着清朝的服饰慢慢走到我的床前,突然,她一头穿进了帷幔,瞬时间整个脸面展示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一张惨白的脸,双眼流着血泪……
我大叫了一声立即醒了过去,发现眼前帷幔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原来只是个梦,我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心里依然余悸未平,伸出手去推小齐,然而手却摸了个空,我向身旁看去,不禁一身冷汗,身旁床位空荡,哪里有小齐的影子。
我立即向另外一张床看去,顿时脑子犹如被炸开了一般,另外一张床同样帷幔清冷,枕被空荡,大山和东子也不见了。大半夜的,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他们三人能跑去哪里?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蛋,一阵生疼,确定自己不是在继续做梦后立即跑下床来,啪地一声打开了电灯。
灯光让我得到些许的慰藉,想起刚才的梦境,又看看古老无人的房间,散发着历史尘味的格局,我不禁再次惊悸不己。我向房门外大声喊叫了几声,空旷的宅子仿佛传来回音,丝毫没有人回应,整座古老空旷阴森的老房子,仿佛突然之间,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