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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三月二十三日,蛮城大雨,距离蛮城三大家族的血拼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此其间,蛮城锦绣、千叶家族残留的势力迅速的被吞噬掉,还剩下的寥寥余人也远远逃离了蛮城,如今,蛮城已经是风门独霸的时代了。

二十三日晚,陆明远披红换氅,安静坐在风门老门主身旁,蛮城的风门里一片喜气洋洋,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夜晚,没有人敢再说一个不字,陆明远望着门里的弟子一个个喝的前仰后翻,心中他此时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波动。

“不行了。”老门主只陪着陆明远喝了三杯,就摇摇晃晃站起身,目光深邃的瞧着陆明远,说:“我老了,身体不行了,不仅身体不行,连做事也迟钝了。风门,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明远,好好干!”

“是。”陆明远避开了老门主投下的目光,直到他离开,陆明远才抬起头,看着老门主蹒跚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灯光灿烂之后,老门主的周围隐隐藏着数十道暗影,如众星拱月护送老门主离开,那是老门主一手培养的死士卫队。

陆明远重新做了下来,方明见陆明远一直闷闷不乐,上前敬酒说:“少爷……不,副门主!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现在整个蛮城都是咱的了,应该是开怀大笑的时候。”

“是啊,是啊,副门主。我们还等着你带领我们好好干呢,我们不仅要在蛮城称霸,还要称雄整个斡南州,乃至整个天下!”

陆明远被大家说的心中起伏,举起酒杯大喝道:“兄弟们说的对,这只是我们风门的开始,将来的我们更应该……”

陆明远的话没说完,一个青衣仆从不小心将一碗汤水洒在了他的衣衫上,方明怒哼一声,一把抓起了仆从的衣领,这是张稚嫩的面孔,陆明远摆了摆手道:“算了,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方明放了仆从,陆明远望着仆从放下的汤水,汤水泛着有些古怪的紫红色,像是海棠初放,陆明远问:“这碗汤,给谁的?”

“给,给……”仆从显然被方明给吓到了,他支吾着,半天才说清楚:“是给风门的新任副门主,陆明远!”

“给我的?”陆明远没记得自己点过这碗汤,旁边的方明也摇摇头,莫非是离开的老门主点下的,来犒劳自己。

“这是什么汤?”陆明远拿起了汤匙,在海口大的碗里捞了捞,捞上了一样东西。一个黑糊糊的像是丸子的东西,上面有暗红色的痕迹遍布,这是什么?陆明远将汤匙靠近自己的脸,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扑进了自己鼻子,这种味道陆明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血腥!是浓烈的血腥味道!

而紧接着在暗红色遍布的缝隙里,陆明远倏然发现了一双眼珠,绿油油的眼光瞬间落在了陆明远脸上,陆明远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

汤匙“吧!”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黑糊糊的眼珠子从汤匙里滚了出来,就停在了陆明远的脚下,从上而下,死死的盯着陆明远。

“这是猫眼珠子!”方明一把将仆从按在了桌子上,喝道:“快说,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仆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忙告饶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方才在柴房里劈柴,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将这碗汤交给我,说是送给风门新任的副门主,陆明远。然后,他给了我十两银子,我真的,真的不清楚汤里有什么东西?”

陆明远脑子一时空了,如同那只猫眼珠子盯着自己一样,他也死死的盯住了猫眼珠子。

耳边,隐约的回响起了三年前,自己同明绝在夜桃林结拜时的情景,他记得明绝声声坚决的说着:“自今日起,我与陆明远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朝一日,其中一人敢违背今日誓言,背叛兄弟,那就……烂掉自己的眼珠子,就像猫眼珠子一样,永远看不清光芒,只能一辈子蟾藏于黑暗中!永远……”

“副门主,怎么收拾这家伙?”

陆明远收回了心神,他望着仆从:“你还记得那个黑衣人的模样吗?高矮,胖瘦,面部表情,都告诉我。”

“我,我当时没看清楚,他整个人都藏在那身黑色大氅里,而且当时我只顾看银子了,真的没注意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倒是看清了他腰畔插着的一把剑,那是一把鲜红色的剑,鲜红鲜红的,像是血一般。”

陆明远的心沉了,他清楚的记得,明绝所佩带的宝剑名叫“斩日”,乃是一把用百年红铜融合玄铁所精炼出的宝剑,据说这把宝剑极具灵性,当佩带它的人心中萌生杀意时,它就开始变红,杀意越大,它就红的越透彻。

难道真的是他?明绝,他回来要给丫头报仇了?陆明远无心再留下,放了那个仆从,匆匆离开了酒楼。

虽然丫头是自杀,但在陆明远心中,丫头的死自己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若是自己答应了她,或许,她就会好好的活着。

夜又深了,风门蛮城西郊分堂里,堂主刘杀睡意朦胧,今夜刘杀将堂下弟子都派去了总堂喝副门主的晋升酒,自己则给他们守家。刘杀估摸了估摸时间,捻灭了正堂的堂烛,小碎步的从侧门闪了出来,其实,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并不是自己说的那样仗义,而是他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约了自己的小情人,千凤楼的如意娇娘来分堂私会,如此既解了相思苦,也不用应付家里那个老巫婆了。

正堂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厢房,刘杀远远看见了尽头的一间厢房燃起了一盏灯光,在静默的夜晚里如同一团火勾引着刘杀快步走了过去,走到门口,刘杀发现厢房门留了一道缝隙,里面隐约的有个人影站在正对的屏风后面,露出了半截白藕似的肩膀。

“我的美人儿,我来了。”刘杀推开门,随手将房门关严,然后像是一只野兽样低吼着冲到了屏风后面,刘杀的呼吸渐渐急促,他将自己所看见的每一细节都细细的品味,刘杀知道,美人,除了占有,更重要的是品。

白藕似的粉肩,如若葱茎的纤纤细指,然后是殷红色的胸口,大片大片的血液流淌,刘杀裂开的笑嘴突然闭了起来,他没有看错,如意白嫩的胸口被刨开,腥红的血水顺着如意肌肤一直流淌到地上,红白相映的画面更让刘杀觉得毛骨悚然,而最令刘杀觉得胆颤的是如意的一双眼睛,那平日里最风顾盼留情,引得刘杀心痒痒的一双大眼睛,已经不在眼眶中,只余下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的盯着刘杀。

刘杀转了个头,看见了如意不见的眼珠子,那一双偌大的眼珠子此刻正粘在惨白的厢房墙壁上,眼珠上涔出了一股股黑色的血迹,望着刘杀,刘杀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麻,但他毕竟是风门中的精英,经历过无数的生与死的考验,虽然短暂的震撼令他恐惧,但很快他已经将随身的武器抽出拿捏在手里,将整间屋子来回的瞅了一遍,想找出杀害如意的凶手。

但转了一圈,这间厢房除了自己,就只有死去的如意。

突然,一声低低的轻叹传进了刘杀的耳朵里,刘杀不动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如意的身上,那流满了鲜血的身体,因为方才那一声,刘杀清楚的听明白了,就是如意发出的,那幽幽的轻叹在对刘杀撒娇买乖时最拿手。

“如……意?”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刘杀还是尝试着呼唤了一声。

刘杀看见如意的嘴动了一下,他退后了一步,片刻,又走到了如意面前,重新叫了一遍如意的名字。

这一次如意的嘴微微的张开了,似乎想对刘杀说什么。

“你想告诉我是谁杀的你?”刘杀将耳朵贴近了过去,一抹黑色的利箭突然从如意的口中射出,穿入刘杀左耳,贯穿脑子,又从右耳射出,最后深深的插入到了墙壁上如意的一双眼珠子中间。

刘杀感觉耳朵里有热热的液体冒出,他摸了一把,眼前恍惚的闪出了一个黑衣人,黑色的大氅,黑衣人将脸凑了上来,望着刘杀,刘杀想大叫,因为贴近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他——没有脸。

但刘杀已经无法开口大叫,因为死亡将会带走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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