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北做完一项计划书就抬头喝口牛奶,猛然瞥见他手中的一点红芒即将掉落,忙提醒他:“小心!”
雷允泽怔了下,慌忙掸掉烟灰。他这副失神的样子实在少见,夏小北忍不住问他:“总裁,您不用陪女朋友吗?你们就要结婚了,应该有很多事要一起做吧?”
他掐灭了这根,又点燃一根。眉头微微蹙着,眉宇间似有一丝不耐烦。无论别人怎么议论,他总觉得从她口中云淡风轻的说出他的婚事,实在让人心情低落。
连日来都在接待温家的长辈们,一下子那么多大人物来到上海,他一丝懈怠也不敢有,每天都得陪着笑敷衍,人便如紧绷的弦,纵使这桩婚事非他所愿,却还是得强打精神应付。
他连语气也带着倦意:“你就这么希望这场婚礼顺利完成吗?”
他这突然的一问倒也把她问倒了,她隐约觉着雷允泽今天有些不对劲,只能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您的未婚妻这么漂亮又有气质,谁娶到她都会很幸福呢,你们一定会是最相配的一对。”
她把小脑袋里仅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全都搜刮来了,可是他听了之后表情并不像很高兴,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呢?你和老三的事……什么时候办?”
她想了想,含笑:“可能在您之后吧,不过还得看绍谦的意思。我们打算辞职了以后和夏楠一齐搬到美国去,也许会在那里举行婚礼。”
他似是笑了一声,脸隐在暗处,声音含着淡淡的讽刺:“原来你还记得夏楠。”
“当然。”
“可是我才是他父亲。”
“那只是一场意外!”
他们突然变得针锋相对,原先伪装的和谐气氛也荡然无存。雷允泽吞了口气,忽然侧身,火光一亮,又点燃支烟。
夏小北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面对烟头的那一点红芒,对他说:“总裁,我相信您跟我一样,都不希望四年前的那一场错误影响各自的前途,所以,我希望您以后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黑暗里他似乎是笑了:“原来你是这样想。”
她点头:“总裁,您现在要考虑的是您的未婚妻,她的婚前不安很严重,您应该多陪陪她。”
他不答话,站起来,影子被台灯的光线拉得很长,一步步向她走来,近了,他的手就按在她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
“什么?”
“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
他逼近一步,她立刻感到无形的压力,不自觉的向座位后面缩了缩,却还是保持镇定的回答他:“我只是不忍心残害一条生命。”
“是么?才不到两个月而已,孩子都没成形,何来的生命?”他的笑真冷,仿佛要冷到骨子里,他连眼睛都是冷的,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笑容:“那你为什么要留在寰宇上班?为什么要待在我身边四年?如果你不想跟我扯上任何关系的话,在报道第一天就可以走人,或者以我们的那一次,你完全可以向我索要一笔不菲的钱财。你根本不需要为了这点薪水,在这个岗位上战战兢兢四年!”
她浑身一震,本能的拼命摇头。心底的那种恐惧,就像是孩子时代在以为没人知道的地方,自以为是的埋了小小的宝藏,却被大人轻而易举的挖出来,还被不屑的嗤笑。
他却不放过她,还要进一步的逼迫她。他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近乎残酷的问:“你喜欢我,对不对?所以你背着我不声不响的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你要在我身边待上四年!因为你爱我!”
随着他这一声吼出来,夏小北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那一声“咔咯”的轻响,是从心底冒出来的,然后漫延到第一块骨骼,每一寸皮肤,把它们龟裂成最细小的碎片,然后再痛上一回。
“不是,不是……”她想躲开,他却不给她机会,他说的是“你喜欢我”,而不是问她“你喜不喜欢我”,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自负,先是离奇得揣测她是商业间谍想要谋图他雷家的财富,现在又一口咬定她喜欢他。四年来,那些卑微的过往,好像一下子被唤醒,她小心翼翼的隐藏的心事,如今被他这样赤口裸裸的揭开,那伤口狰狞着,鲜血淋淋。
她又气又急,一个巴掌就甩在他脸上:“雷先生,请你放尊重点,你现在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以职务之便骚扰员工!”
雷允泽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也许是万万没料到她敢动手打他,一时间懵了。但是这诡异的平静却让夏小北越发的害怕,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扑上来。
他突然一手袭上她细瘦的颈子,她吓得几乎尖叫出来,却听见他冷得彻骨的声音:“你抬头,看着我。”
她不依:“看你做什么?”
他的手更用力,手指仿佛钢筋铁骨,一下子就让她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抬起头来,目光却始终不敢与他相接。
她等了好久,才听见他犹疑的声音:“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想和温梓言结婚,如果……没有绍谦,你会不会……爱我?”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要么今天站在这的压根就不是雷允泽。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是不甚明白:“……什么……如果?”
他不答话,她渐渐觉得不妙,赶忙强笑了一声:“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总裁,我要被你掐死了……你看,先放开手好不好?”
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沉思,但手上的劲道却渐渐的放松了,她找着机会,一把推开他,连包也不拿了,扒开自动门就往外跑。
她走了以后秘书室里又恢复到冷冷的寂然无声,她桌案上的那一盏小台灯还亮着,照出雷允泽惨白的面庞。他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抚额,僵硬着身体,半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