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柳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飘渺地像抓不住似的。黯然垂下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他不能跟她走。
“堡主说晚了,柳烟已经被别人赎下,马上就要跟那人走了。”
以为她看不到,他的眼泪无声从眼中滚落。惊鸿看了心疼,伸手触向他,却把他吓得缩成一团。
“柳烟,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我不走。”他哽咽着说,深吸一口气,控着自己的声音,“堡主请回吧,过一会儿柳烟的新相好就来了。”
她不语,静坐在一边,怜惜地看着他。
柳烟心里发慌,一遍遍地催她,但她就是没走。外面人声喧哗,他知道瞒不过,知道她可能听说了什么,心里万念俱灰。为什么不在前几天死了,为什么媚姨忽然留下他的命,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如此不堪的模样……这一生已经跌到谷底,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不让他仰着头望着她逝去。
“我时常觉得自己很傻,做下的事,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有了许多位夫君,也不懂是怎么开始想和他们在一起,明明不知一生会有多长,却认定会和他们相守,少一个都是不行的。现在,我的夫君又要多一个。就是你呀,柳烟。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让我一生都想着你念着你不得安心吗?”
他咬着被子竭力想忍下呜咽之声,怎么办,他现在很想什么都不管地跟她回去,哪怕是当她的侍者他都觉得是天大的幸运,她竟然要他当她的夫君,竟然说会一直想着他念着他。
“我连这么肉麻的话都说了,你再不答应,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她拉着他的被子,想要握住他的手,指尖碰了碰,他又向角落缩去。
“堡主,我太脏了,你还是放了我吧。”
“以后叫我笑悠就好,我家夫君都叫我这个名字。”她像是没听到,仍朝他靠去。
“堡主……”他吓得求饶,生怕把不干净的病传染给她。
“要是你再这样叫,我可要亲你了。”她戏谑地笑道。
柳烟怕她真这么做,紧紧抓着被子不敢再说什么,良久,他低声说:“把灯点起来吧。”
“好。”她站起身,点亮了蜡烛,拿着烛台走到床前,淡然看着他。
他往角落缩了缩,颤抖着缓缓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闪着泪光,在烛光下像是盛着琥珀色的酒沉着岁月的苦。“我这个样子,堡主还要吗?”
曾经光洁的脸上浮现红色的肿块,下巴上的肿块鼓起了脓,还有许多流出下来。柳烟望着她,带着沉痛的心情等着她的宣判,如果不这样她不会放手,他想,心被拉扯着痛得不能呼吸。
“我不是说了,若再叫我堡主,我就要亲你了。”
“堡主。”他脱口而出,难道她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吗,这副模样连他都心生厌恶,何况是她。
“原来你是在故意使坏。”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不是。”他急忙说,想要解释,一看到她淡淡的笑,便明白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并不是看不到他现在的丑陋,而是不在意,在她的眼中他永远是好的。柳烟眼眶一热,愣愣地看着她的靠近忘记反应,直到她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才吓得推开她。“不行的,堡主……”
“还故意这样叫。”她打趣道。
他略一迟疑,小心翼翼地说:“笑悠……”
“真好听,柳烟都这样叫了,就说明是想跟我回去了。真开心,来,给我亲一个。”她扑过去闹他。
他面上一红,拉过被子蒙着头,在里面嘟囔:“不带这样耍赖的。堡……你还是回去吧。我的病不干净,要是传到你身上怎么办?”
“正好。我最近桃花太旺,走到路上就有百八十个翩翩公子想跟我回去,要是长一脸包也许能吓走几个。”
又胡说,柳烟在心里想,差点笑出声来。
“要不你也跟着我一起上街吓人去。吓跑个一两个也是可能的。”她继续说,拎开他的被子,“这被子就不要带了,家里被褥都有。你抱这里的被子回去,媚姨还不成百上千地收银子。衣服什么的,选几件你最喜欢的带,要是没有就都留这儿,到家全给你做新的。不过你特别给我备着的东西得带走,以后拿到家里用。”
柳烟忍着笑,还没有说什么,她就打开柜子把东西都拿好了。柜子里还放着一件黑色的斗蓬,她打开,转头问柳烟,“你几时有这件衣服?”
“我也不知道。”他困惑地说,“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屋里总出现没有的东西。我想可能是丫头偷偷送来的。”
“是吗?”惊鸿淡笑,知道是笑陌派人在照顾他。“好了,把斗蓬披上,我们这就走。”
“我……我没说要走。”柳烟还在做最后徒劳的抗拒。
“那没办法了。”惊鸿把东西一放,搓了搓双手,“就让我把柳大公子从楼下抱下去,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又有了一位新夫君。”
“我不要。”柳烟话刚说完,人已经落在惊鸿的怀里。他忙拉紧斗蓬,怕暴露的皮肤碰到她,脸藏在帽子下不敢露出来。
楼下正热闹,柳烟小声的抗议被惊鸿无视了,别人看她从柳烟房里抱了人出来,都在下面起哄。惊鸿笑着从人群中经过,和她认识的人故意跟她闹。
“堡主,你抱的是什么人,怎么不让我们见一见?”
感受到柳烟身子一颤,她抱紧他的腰,大声答道:“这是我家小十八,以后除了我家里的人,再不让别人见了。”
大家吹了口哨,调笑道:“堡主,这是喜事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别不识趣了,我赶着回去喝交杯酒,哪有时间请你?”她俏眼一瞪,抱着人顾自走了,里面的人又笑了一阵这才静了。
笑陌猜到会如此,早让人备下马车等在外面,等他们上了车,柳烟才敢露出脸来,又羞又恼地看着她,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