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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看着一只纤细的皓腕伸出,青紫的五指被血渍浸染,伤痕满布,妇人受到了惊吓,一双眼眸越瞠越大,愣愣看着趴在尸堆中狼狈不堪的人儿。

“救……救我……”

采苹哀戚地盯着妇人,艰难地喘着粗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噙着泪花,像极了受惊的小鹿,楚楚动人。

妇人先是捂着嘴,吃惊的瞪眼,随即快步上前,粗糙的手指拼命的掀开压在采苹身上的尸体,将她从累积如山的尸首里拖了出来。采苹此时已经气力皆失,瘫躺在地上,像是一只缺氧濒临死亡的小鱼,张着小嘴拼命喘气。

妇人颤巍巍地蹲下身,细细打量着采苹,撩起脏破的袖子,替她擦了擦满脸的血迹,“孩子,你还活着?”

采苹瞅着妇人眉目慈宁,满脸关切之情,鼻子一酸,竟是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阿嬷,救救我……”

泪水冲刷过面颊,露出娇嫩的肤色,妇人瞧见了,心中涌起母亲本能的柔情,说不出的疼惜,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孩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跑来了战场?”

“我……”采苹紧拧眉心,咬了咬唇,哽咽划裂咽喉,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哭声,一串串的泪水似是断线的珍珠,颗颗滚落。

妇人见采苹神情极其悲恸,又见她穿着自己人银白色的铠甲,只道是她因战争死了亲人迫不得已上了战场,以为自己的问话触及了女子心底的伤痛,恰恰她又新死了儿子,便也悲从中来,陪着掉起了眼泪,两人默默垂了一会儿泪,妇人才抬起头,摩挲着采苹的脸颊,勉强笑道:“姑娘,我的儿子死了,咱们都没亲人了,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就跟我这个糟老婆子一起过。”

采苹眨了眨眼,凝望着妇人,顿了一顿,继而重重点了点头。

妇人见采苹点头,伸手将她搂在怀中,疼惜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采苹闻声一怔,沉默了半晌后,随即开口:“我叫……木草。”

木草,木草,采字和苹字各取一部分,凑出粗俗简陋的字眼,一如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迎在风中,虽然孱弱,却是生机勃勃,顽强地生存下去。

半月后的苏毗城内。

寒冬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远,隐约之间似乎嗅到了几分春的气息,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东方微蓝的天际愈渐泛白,终于,一道破晓的金光,突破了堆砌在一起的沉甸云层,射进百姓斑驳的窗内。

不远处,耸立着一片低矮简陋的茅草棚区,只听“吱呀”一声,最破败的茅屋前,内屋房门被打开,一个瘦弱的女子,腿脚似乎有些不便,怀里抱着一只大竹笼,一瘸一拐地迈过门槛,来到简陋的木栅大门旁,打开竹笼,几只鸡抖抖翅膀,撒着欢儿跳了出来。

这几只小鸡,是女子和阿嬷唯一的生活来源,偶尔,她也会做些现代人常玩的布偶,拿出去卖给殷实人家的孩子,换些钱,维持生计。

女子的心情,似乎在小鸡展翅雀跃的刹那,随之欢舞起来,她歪着臻首注视着小鸡,动人的眉眼一弯,展颜而笑,雪亮皓齿在曦光下闪着动人的光。

小鸡在院落里追逐嬉戏,女子愣怔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眯眼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舒展变幻。她的思想,便随着变幻的白云,飘散起来。

那日,在沙场上大难不死,被几个好心的妇人救了回来。她的小腿被马蹄踏伤脱臼,用草药覆着,在床上躺了几天,现在已能下地行走,帮着阿嬷做些简单的家务活。

半月以来,日子像是没有起伏的音符,过得舒缓而平淡,只是每当深夜,静谧时刻,回忆依然会如开闸的洪水,蜂拥而至,将她已然沉甸的记忆思绪,一丝一缕,点点唤醒。使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即使好不容易浅浅入眠后,也是一遍一遍,重复那个梦魇,梦见自己被困在黑暗中,耳边绕着男子痛心悲戚的呼唤,一声声,似是千丝万缕的丝线,将她心脏一圈圈绕紧,于是便在最后即将看见男子面容的时候,大汗淋漓,惊悸着醒来。

然后,往事一幕幕,便如电影一般在脑中回放,将军,鄯烨的影像,在眼前交叠分离,直至在黑夜深处慢慢消失。

每当那个时候,她便蜷缩起来,用自己胳膊的热度温暖因受伤而疼痛的双腿,亦温暖自己受伤的心。

他们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是不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或许,她的一生,将在此地,平平淡淡,一直延续下去。

想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欲走向内屋。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纷沓嘈杂的脚步声,似是许多人在外面四周走动。

采苹圆瞠的清眸里闪过一抹讶然,想了一想,又跛脚拐回门前,霍地推开紧阖的木栅门,苏毗尘土飞扬的街道赫然映入眼帘,原本清幽的道路,此时竟是涌过一群群忙乱奔跑的百姓,他们皆是冲着一个方向,沿街熙熙攘攘,喧闹声充斥于耳。

“你可能还不知,精绝国的皇帝鄯烨,娶了咱们苏毗公主,据说这个皇帝亲自携着公主,回国探亲,所以两国才停了战。今日,皇帝可能是到了城口了,传闻那皇帝生得煞是好看,这些人,就是跑去城口想一睹天颜。咱们苏毗国主率着百官,一早便去了城前恭候,啧啧,真不知这皇帝究竟生了几个鼻子几个眼,有那么大的能耐!可惜你腿脚不方便,不然也可以去看看。”阿嬷见采苹呆立门前,便悄然走至她的身后,面带微笑,娓娓说来。

采苹脑中一懵,杵在原地,旋即脑海里浮现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心突突一跳,胸膛深处掠过一阵无法忽视的抽搐,连呼吸也带了微微的痛意。

他,终究是正式娶了紫鸢,宠她竟然胜过昔日的窈妃。今日,竟是亲自携她,专门探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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