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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护城墙的记忆

夕阳是一天中最易唤起人们记忆的时刻。每逢这时,我总以散步为乐,一则可以消除一天劳作的烦忧,舒缓压力;二来散步是最好的静心养性,浮躁的社会给人们注入了不安分的基因,这种浮躁的基因容易让人做出蠢事,也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我无力扭转乾坤,只能守心如玉予以抗之;其三,散步是一种习惯,自幼陪祖父散步渐渐养成的;其四,一个人散步,世间的人与事可以不去看,眼前的花草蜂蝶足以让人养目悦心,你可以尽情地思索,海阔天空。尤其在黄昏时分去街心公园漫步,踏着落日的余晖,咀嚼着花草溢出的缕缕芳香,心脾顿爽,你会领受到大自然给你开出的一计妙方——向晚独踱的幽雅情趣。

“当当当,一阵悠长的钟声驾着夕阳从北京站飞来,落在我记忆的枝杈上。多么熟悉的钟声呀,当年我和祖父不正是每晚倚在护城墙头聆听着美妙古朴的钟声么?如今,北京城的标志——护城墙拆除了。记得一位旅居国外的文学大师在一篇回忆北京的文章中说到,北京如果没有豆汁,还叫北京吗?是的,豆汁是代表北京市井文化的一个标志,只要人在,工艺就会流传下去。而城墙呢?拆除了就永远不会再有,北京如果没有了护城墙,才真正的不是北京了!

许多事情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模糊不清了,然而童年时的一些小事却总是难以忘怀。二十多年前的旧梦依然散发着温馨,使我回味不已;雄伟的护城墙下,淙淙的护城河流水仍在心中奔涌。

我生长在北京,距家不远处便是古老的护城墙。这护城墙始建于燕赵时期,定于明初,是旧北京城的一座屏障。全长70里,环城共有9门。现在都相继被拆掉了。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关于北京的城墙存留曾发生过一场论战,结果是废城派占据了上风,北京的城墙从此灰飞烟灭。

当时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城墙作为古代防御的工事,已完全失去了它现实应有的存在意义和价值。相反它的存在还阻碍了城市的发展,与国外相比我们土得掉渣。另一种意见城墙是古代文化的遗存,是中国人的骄傲与智慧的结晶,应该保留。保留的方法其实很多,梁思成曾经建议,把宽阔的城墙顶部开辟为登高游览之处,再把墙外的护城河加以修整,护城河两岸加以绿化。可以说这是一个“环城立体公园”的建议,可惜没有被采纳。城墙是城市的护盾。城市的历史越是悠久,城墙的历史也越是辉煌。炫耀一座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展示这座城市的城墙,城墙的坚固和高大,证明着城市拥有的地位和尊严。没有城墙的城市和没有城市的城墙,都像没有港湾的航船,无家可归的游子,夜落无巢的飞鸟,城市和城墙都将失去活力。

在没有游乐园、游戏厅的时代,老护城墙就是孩童们的天地。我们常在城墙上追嬉、捉迷藏;最难忘的是和祖父一起看日落。

当夕阳把远近的房屋树木染成橘黄色,祖父便沉浸在回忆中发着感慨。他不只一次地对我说:这护城墙是历史的见证。当时年幼并不懂得这句话的含意,直到有一天,祖父跟我谈得很晚,兴致很高,他抚摸着我的头说:“你曾祖父是清朝武官。英法联军入侵北京,清朝政府抵抗无效,只能弃城而走,留下成千上万的百姓,也留下了千古骂名。这城墙上既有弹痕也有血泪,所以你曾祖父至死也不愿再回北京,一直住在上海。他临终前一再嘱咐说,从我这辈开始要弃武习文。文可治国,明察古今,若皇上昏庸,武官又有何用处?……”

祖父的这番话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如今面对夕阳,虽已物事人非,但昔日绵延古朴的护城墙及深沉凝重的角楼仿佛依旧在向人们诉说着民族的沧桑。城墙是坚固的,那一砖一石,哪一处没有洒下先辈的汗水?多少回梦里,我忆起星光之夜或沐浴在夕阳和晨曦中的古城墙,特别是祖父抚摸着你弹痕累累的身躯时的感喟。

不忘耻辱的民族是伟大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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